第十九章

作者:肖江虹 字数:2034 阅读:27 更新时间:2016/07/02

第十九章

人殓成了大问题,细崽两只手就那样高举着,棺材盖子就是盖不上,没辙,换了四维爹的大棺材,还是盖不上。王文清出了个主意,说干脆直接上磨子,细崽这样嫩胳膊嫩腿,一扇磨子就能压得服服帖帖。王昌林不同意,只有他清楚这个姿势代表了什么。两个人正争论,赵锦绣过来了。看了看儿子,说:“细崽,你是个听话的娃娃,人死如泥,为了人殓,只能给你上磨了。”

  几个人抬来磨子,就是放不下去。

  “压上呀!”王文清喊。

  一个抬磨的陵了王文清一眼说:“你看幺公这笑,老子实在不忍心。”

  赵锦绣靠着大门,眼泪簌簌落。

  忽然院门边一个声音说:“磨就不上了,我这就回去赶做一个棺材盖子。”

  后天就下葬,你赶得出来吗?王吕林问王木匠。

  扭头走出院子,王木匠说:“两天两夜不睡觉,我就不信赶不出来。”

  门边的赵锦绣泪线立时变得更粗了。哭够了,她把王昌林叫过去说:“你受累,给你幺公找个下葬的地头吧!”想了想,王昌林说:“笔架山吧,那也是我的地头,幺公和我亲,挨着我吧!”

  细崽落了葬,日子一头栽进了五月。

  王昌林每天都要上一次笔架山,趁逝去还新鲜,他要和幺公多说几句话,等魂灵投胎转世了,说得再多幺公也听不见了。天气还算配合,多半日子都朗照。迎着第一抹霞光,王昌林歪歪扭扭梭出寨口,顺着一溜模糊的山道,吭哧半天才爬到幺公的新家。坐下来,裹一管烟,慢悠悠点燃,惬意吸了两口,喊一声幺公,就开始了无边无际的自言自语。坟堆文文静静,没了活着时候的调皮捣蛋。王昌林说了好些烦心事,特别是神祠翻修的进度,“一帮老爬虫,支根柱子一天就过去了。”这还不是王昌林最担心的,他闹心的事情在城里。前前后后往十几个城市打了上百个电话,都低声下气到求爷爷告奶奶了,就是没一个愿意回来。

  虽说进度慢点,可翻新神祠的活路没有停。镇子被埋进了黄昏,十多个老者还在忙活。众人像是获得了某种默契,都闷着头做事,连龙门阵也不摆了。

  完工那天,四维爹早早就吩咐儿媳妇,去乡上割几斤肉,打两壶酒,好好请一帮子人吃一顿。他恨自己两条废腿,要不就算递块木板也是好的。请大家吃顿饭,就是想弥补一下自己的亏欠。夜晚的饭桌上,众人都有了难得一见的轻松,遗失的酒量饭量又捡回来了。不多会儿,一壶酒就全倒进了肚子,赵锦绣从里屋又提出来一壶,说敞开喝,我爹说了,今天管饱。抹抹嘴,王昌林大声喊:“今天日子特别,大家放开整。”

  除了木匠,他一直躲在靠墙角的位置,低着头刨了两碗饭就歇了。王昌林倒了一碗酒,往他面前一推,说这段日子就算你最辛苦,喝一碗。木匠慌忙摆手,说我真是不能喝。王昌林挤挤眼说你少哄我,我又不是没见你喝过。木匠推开碗,说昌林,我的确能喝点,但我酒后德行不太好,话多,还是算了吧!王昌林不干,拼命把酒碗往前推,木匠两手筑成一道屏障,死死抵住面前的酒碗。

  “喝一点吧!”赵锦绣说。她把一盘刚炒好的洋芋丝端上桌,也不看这边,说完又折进厨房去了。

  赵锦绣一发话,木匠阻挡酒碗的双手立时变得绵实了许多,张开的十指逐渐软成一个圆,圈住了那个酒碗。等赵锦绣端着新炒的菜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木匠的两颊都有了敦实的酡红。

  赵锦绣伸长腰,隔空把菜放在了木匠的面前。

  木匠低头看见了那盘菜,回锅肉,又肥又厚,还嗞嗞冒着油。

  吃饱喝完,一群老迈钻进黑夜,各自散去了。

  王昌林刚进屋,就开始落雨了。起初像是老人的泪,不久就成了如注的尿线。王昌林困顿在椅子上,脑袋歪着,耳际全是雨滴敲打树叶的声音,猛地刮来一阵疾风,雨点就猖狂了,热爆爆敲击着窗棂,急不可待地想要破窗而入。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暴雨的原因,王昌林忽然变得格外亢奋。这种感觉在胸口左冲右突,顶得热血上涌。他爬起来,从抽屉里头取出那沓纸,翻检出老七留下的墨和笔,规规矩矩在一张白纸上写下:

  壬辰年仲夏丁丑日,蛊神祠翻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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