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延长
停止延长
文兰记得的,就在那两三年里,张红旗时不时就会让她延长*的时间。她知道张红旗的劲头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张冲和那块槌布石头支成的石桌。
张冲在石桌跟前坐着哩。
张冲在石桌上看书哩。
张冲在石桌上写作业哩。
张冲手托着下巴颏儿看天哩,想问题哩……
就凭这,张冲他爸张红旗就是神清气爽的张红旗。他的身体里胀满了心气和心劲。他说胀在身体里的心气心劲比卧在枪膛里的子弹还要厉害,不扣扳机也要往外冲,由不得嘛,那就扣扳机嘛,不扣要憋死不成?
文兰说噢噢我也满是心气心劲你就胀吧扣吧我热身子陪着呢!
张红旗没想到,文兰也没想到,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正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朝着他们不情愿的方向发展。
是梅梅透露的消息。
梅梅敲他们的门了。
那时候已近夜半,梅梅敲着他们的屋门说,你们光顾你们自己呢你们看张冲去。
一身汗水的张红旗嗯啊呀唔着问梅梅咋啦张冲咋啦?
梅梅说你们看去。
梅梅走了。梅梅好像有情绪一样。
张红旗丢开文兰的热身子看着窗外。文兰说这儿看不到前院张冲在前院哩。文兰穿上衣服,三脚两步就到前院了。她看见张冲的胳膊肘支在石桌上,手托着下巴壳儿,一动不动地看着天上的月亮。他好像没听见他妈已经到了他跟前一样,好像没听见他妈喘气的声音一样。
文兰不喘气了:“哎呀儿子这时候了你咋还在这儿坐着想啥呢你?”
张冲没反应。
文兰蹴在张冲跟前了,轻声细语了:“儿子你咋啦?”
张冲没反应。
文兰拉了一下张冲的衣角:“回屋嘛儿子,嗯?”
张冲还是没反应。
文兰说:“张冲啊你不能这么坐到天亮吧想问题也不能这么想啊儿子。”
张红旗也到跟前了。张冲瞥了他爸一眼,又恢复了看天的姿势。
文兰说:“你看这娃,说啥也不给个声气,你说咋回事?”
张红旗看着张冲,什么也没说,因为他也不知道是咋回事。
文兰说:“这么咋行呢不能这么啊回屋回屋。”
文兰把张冲拉近张冲的屋,看着张冲脱了衣服,进了被窝。她给张冲掖好被角,说:
“儿子啊问题要想但不能这么想快睡。”
文兰给张冲关了灯,拉上门,又去梅梅屋,问梅梅咋回事。
梅梅说:“我也不知道咋回事,他吃过晚饭就坐那儿了,我叫了他几次,他不说话也不动,只往天上看。”
又说了一句:“已经几个晚上了,你们只顾自己睡觉不知道。”
文兰:“啊啊?你咋不早说?”
梅梅说:“这不说了嘛。”
文兰:“噢噢,你没和张冲说过啥?”
梅梅:“过去说过。”
文兰:“说啥了?”
梅梅说:“他问我课文上的题,我知道的就给他说,不知道的就说我不知道。”
文兰:“还有呢?”
梅梅说:“我说你可要好好念啊你一上学咱爸就给你支了石桌子我上学时就没有这个待遇。”
文兰:“哎哎你好像有意见啊,你也可以用嘛。没人不让你用啊。张冲也不是天天用啊。”
梅梅说:“我不用,也不想用,用了也没用。”
文兰:“为啥?”
梅梅说:“我学习成绩本来就一般般我都不想念了。”
这就是梅梅和她妈文兰说的话。梅梅说完这些就不想说了,说她困了要睡了。
张红旗知道文兰问梅梅话了。他问文兰咋回事?
文兰说:“张冲咋回事没问出来不知道。梅梅对石桌有看法。”
张红旗:“梅梅对石桌有看法,有啥看法?”
文兰说:“把槌布石头支成石桌支出事来了。”
张红旗:“你把我说糊涂了支个石桌能支出事来?支出啥事了?”
文兰说:“梅梅对石桌有情绪,张冲好像也不喜欢石桌。”
张红旗:“是不是?不会吧?在石桌上看书写作业想问题咋个不喜欢?”
文兰摇了几下头,给张红旗说了一件事。
她说那天她挤完牛奶从牛棚出来的时候还看见张冲坐在石桌那儿思考问题呢,课本作业本都在石桌上放着呢。她说她交了牛奶一进门,看见张冲没看课本没写作业也不思考问题了,张冲在用力推搬那块槌布石头,要把它推翻一样。她说她当时很惊讶。她说张冲很用心很执着不知道她在惊讶地看着他。张冲使着吃奶的劲,搬一阵推一阵喘一阵气,抹一把头上的汗,又鼓着力气推搬。石头太沉重了,张冲太小太弱了,他推搬得努力,也很可怜。她说她想起张冲五个月大的时候在炕上想爬着拿前边的玩具但张冲不会爬只能伸着小手手胡乱蹬腿,看得人想笑又心疼。她说张冲推搬石头的样子和那时候的情景很像。她说我看他拿那块石头没一点办法很努力也很可怜,不忍心看了,就咳嗽了一声。张冲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头看石桌,然后在石桌上蹬了一脚,坐在小凳子上了,气呼呼的,脸胀红胀红的。她说儿子你咋啦你这是弄啥哩?张冲说我试力气呢。说这话的时候也是气呼呼的满脸胀红。她说这是几个月前的事不是星期天。
张红旗听完后仰着脖子想了一阵,然后说:“噢,噢,就这事?”
文兰说:“噢,就这事。”
张红旗:“他也许真试他的力气哩。”
文兰说:“我看不像。试力气一下就知道了嘛,他搬不动也推不动嘛,可他一次又一次地搬推。”
张红旗:“试力气就得一次一次试。就因为搬不动推不动才一次又一次。”
文兰说:“真搬动了呢?推动了呢?不就翻了?他就不怕翻了?”
张红旗:“那就证明有力气了嘛,再搬回去嘛。”
文兰说:“为啥要蹬一脚呢?”
张红旗:“试脚力嘛。”
文兰说:“为啥气呼呼的?”
张红旗:“没试出力气嘛。”
文兰觉得张红旗的解释没有说服力,又摇了几下头。她说她觉得有问题。
张红旗:“我看没问题。念一阵书写一阵作业想一阵问题搬搬书桌再锻炼一会儿身体德智体全面发展。”
文兰说:“看你你好像成学校的老师了。”
张红旗:“现在提倡一体化了嘛,产供销发展经济一体化,教育学生学校社会家庭一体化,家长不能教课但监督促进总该可以吧?”
文兰说好吧好吧那就监督促进吧。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她总觉得会出点什么事。她时不时就会想起张冲推搬石桌的情景,白天时不时会想,晚上也会想,一想就会心神恍惚,*的声音在延长的时候也恍惚了。
张红旗听出来了。张红旗说咋回事你咋回事?
她说:“我说行了行了你一个劲延长。”
张红旗:“你没说延长不好啊。你说行了行了也说你热身子陪着呢啊。你真不想延长就明说啊别这么心神不在地应付我啊!”
张红旗没有了延长的兴趣。
他们停止了炕上的延长。
以后也没有过。
事后想来,那天晚上的停止延长好像他们家的一个“坎”一样。
果真就有了事。先是梅梅的不念书,然后是张冲的出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