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编 洪宪太子与公主及皇孙皇女等之历史附皇媳与驸 ...

作者:天忏生 字数:24159 阅读:59 更新时间:2016/07/03

第三编 洪宪太子与公主及皇孙皇女等之历史附皇媳与驸 ...

大阿哥轶事十则

  袁世凯称帝动机实起点於癸丑,以武力平定赣宁等省之后。其时,兵威之盛,足以詟慄水陆,袁颇顾盼自雄,尝谓其所亲曰:“余以武装与若辈指民党相见,不两月,而肃清东南半壁。论其功,当不在拿翁之下,然拿翁恃其武功,震荡全欧,觎大宝,甘冒世界之大不韪,余则极羡之慕之,而弗敢效之也。”所亲者唯唯而已。此时,杨皙子以今世大文豪资格,正覥颜为袁之爪牙。袁鄙其素行无状,卒未予以信任。杨久欲献媚於袁,藉以出人头地,庶可博其欢心,而蒙重用。适闻袁与所亲者言,自幸其有机可乘,於是潜草一劝进表,拟呈於袁又恐为袁所斥,因之获谴,遂游移弗敢唐突从事,乃径与袁长子克定商,且出表示之,要其为已取决,盖克定与杨有密切关系也。克定阅表文,见篇中有“孙黄势失,渠魁远去国中;黎段名高,将军之寄阃内”数语,极赏赞文笔警策,谓可以动袁之听。又阴念此表若发生效力,则杨之功当在首列,莫如由己进呈,或可分其半功。因给之曰:“兹事吾父若允,则子为功之首;如其不然,则子为罪之魁。吾为子计,盍以是表畀我,我代子陈之,或可易於进言。即有咎戾,吾为子解释,得稍从未减。且事关国体,问题干系綦大,纵使吾父极韪子说,然与子素未以腹心相许,恐未必轻於承诺,子慎毋出以冒昧也。”

  杨服膺其论。越日,克定果以杨之表呈袁览。袁阅毕笑而不语。

  克定徐徐询曰:“彼人文字之寓意所在,极言时机不可失,父旨若何?”袁熟视克定,有顷,忽谓之曰:“杨度为吾间接之门下土,敢上此表,轻於尝试耶。是必有人主使者。”克定曰:“无之。”袁笑曰:“吾颇疑汝垂涎於大阿哥,一度因授意於彼,美其名曰为吾计,实则汝自计耳。”克定不敢置辩。良久,袁又曰:“此事果出於汝之意旨,或者尚有商量余地。设为彼也,汝速返尔表,今后毋再以是语哓哓。”克定急自承。袁曰:“吾方以保障共和为名,号召世界,实得遽食前言?今尚非其时,或可徐俟诸他日。是表吾姑存之,汝寄语彼人,当严守秘密,勿为外人道也。”克定喏喏而退。转告杨度,乃相与潜谋,进行其法,不外以从事运动为第一步着手。厥后。袁帝制自为,实张本于此矣。

  克定为于夫人所生,为人极有机变,而性尤坚忍,其操纵人之手段仿佛乃父,特其权术与魄力则逊之。幼时于读书外,辄好武事。及长,袁送之出洋赴德国入陆军学校肄业。迨卒业,归国,其时袁适为直隶总督,克定请於父,拟厕身军界,以冀发展其生平所学,袁不可。曰:“以吾之权力论,即不从事请托,亦弗难获上级官长之职。然吾国军制,尚在幼稚时代,规模未能一律完备。汝苟力图改良,则必触一般腐败军官之忌。

  若曰因陋就简焉,夫亦何必博此虚头衔,以“为乡里之荣哉?

  须知是中况味,而翁前已于小站练兵时饱尝殆遍矣。”克定聆父言具有至理,乃罢。惟日事翻译西洋治军及练军之法,且参以己意,著书立说。期年后,稿始竣事,呈父览,拟付枣梨。

  袁止之,嘱其勿宣示于人,他日将另有用处。未几,即有项城新法练军一书出现。有知之者,谓是书即克定所著,袁特掠其美,刊行於世,为军事家之模范,其说殆非无因。又闻克定兵事学,洵为近顷首屈一指,迥非乃父所可望其项背。袁实忌其成名,故将是书攘为已有。以故,克定颇不慊于乃父行为,然亦无可如何也。厥后,袁为民国元首时,某要人请于袁,拟举克定为全国模范军军统。袁笑谢之,曰:“云台即克定字资格及程度尚不足胜一队官排长之任,乌能膺兹艰钜乎?”盖忌之甚也。克定亦逆知袁之意旨,愈深自敛抑。一日,袁召诸子齐集,课以所学毫无成绩,因严饬其不事正业,终日惟溺于嬉游。诸子皆诺诺退,惟克定未去。袁叩以迩来何所事事,对曰:“日与五台山云溪上人研究禅学而已。”袁唶曰:“是野狐禅也,乌可以有用精神消磨其中耶?汝当凛圣贤遗训,于实在上用工夫,他日庶可有为也。”克定顿触心中愤懑,乃冰语曰:“即学得实在工夫,儿此时亦无所发展,不若优游闲适,度此无聊岁月较为宜耳。”袁曰:“谁教汝无所发展者?”克定徐徐曰:“父在,儿不敢自专也。”袁悟其旨亟,屏退左右,曰:“汝试言之。”曰:“儿不敢言。”袁曰:“然则汝将有大志乎?咄咄孺子欲为曹丕耶?”克定曰:“吾不为成汤姬发,儿不得不学曹丕耳!”袁曰:“吾思之熟矣,特恐人不我从,徒成画饼,贻天下万世笑,奈何?”克定曰:“儿固知之,第以时会与势力,计或可取而代之,易如反掌,藉曰弗取。父固贯彻当日就职时誓言之初衷,不忍以大好共和基础自我手而颠覆之。然问五年届满,父解职后不依然为国家之公民一分子乎?殊为不值,父即不自为计,独不为子孙留余地乎?”袁意为之大动,曰:“即吾为之,安能遽出诸口乎?”克定曰:“兹事但得父曰‘诺’也。儿当代为部署。杨度等跃跃欲试久矣。

  畴昔劝进表父宁独忘之乎?”袁笑颔之,且曰:“吾甘为汝作马牛。成,则汝之福;否则,吾独认其咎,汝好自为之。”克定欣然而去。越日,遂有筹安会研究国体之问题发生矣。

  当帝制呼声最高时,袁之诸妾皆挟嫔妃贵人之希望,无不兴高采烈,甚有喜而不寐者。惟于夫人独持反对态度。其反对理由具有卓见,以为袁氏世荷清室国恩深重,其为民国元首也,系受隆裕后及幼帝之推让,而畀以政权,若帝制自为,揆诸清帝退位之初衷,殊大相背谬。就令近顷国体不适用共和,亟宜改弦更张,改行君主专制或立宪,然使他人为之则可,若出於袁氏,匪惟犯天下之大不韪,抑亦有负清室负托之重。于是向袁谆谆劝诫,袁亦为之动容。克定毅然诘之曰:“母固妇人,罔知世界大势。清室无道,当然退政。方今人心厌恶共和,脱再不亟亟改图,则大乱将启于眉睫。以父所处之地位与平日之威望论之,适当其选。我苟不取,将来必为他人取之。且幼主既以大权畀父,则无论为民主为君主,其权悉操之于父,清室未便干预,不宁惟是。曩者,幼帝陷于四面楚歌之地,设非我父力承斯乏,遗大投艰,儿恐彼孤孀母子纵不为俘虏者,亦将逃窜异域,安得稳坐京师,享受四百万元之优待年金而处尊养优哉?儿为清室计,宜感纫吾父之不暇,敢有后言乎?律以报德酬庸之典。吾父即攘其天子之位而代之,亦弗为过。”于夫人唶曰:“无论汝若何自图其说,吾终以为不可。汝果一意进行,吾行预返彰德,不忍见汝父若子他日为国民共弃而悬其首于国门之外也。”克定恶其语不祥,因与于夫人大起冲突。袁亦左袒克定,于夫人愤极,誓不与闻其事。尝谓人曰:“云台陷父不义。今而后,吾不以彼为子矣。”其耿介有如此者。

  克定之妇某氏或云即周玉山之女,颇自矜贵,而性尤骄侈。闻袁将帝制自为,逆料东宫一席必属诸其夫无疑。于是夜郎自大,俨然以未来之太子妃自居。平时除对于克定稍稍纯谨外,其余凡袁之诸妾及服役之婢女仆妇,无不矜持。其态度沈毅,其语言谓:不如此不足以母仪天下也。克定有一妾曰红珠,勾栏中籍也。赋性极和缓,睹大妇作此种种丑态,因进以忠告。

  妇艴然怒曰:“若敢诋我乎?”叱婢女操杖责之,至体无完肤。

  克定意良,不忍责之,曰:“若尚未居皇妃之位即擅作威福如此,他日,苟一怒者,彼曹不将无噍类乎?”妇亦反唇相讥曰:“吾与子位处敌体,吾即自作威福,子将奈我何?”克定怒曰:“吾苟有他日,宁不能废汝而另册立他人耶?”乃相与辩难,呶呶不已,宛似梦魇者之作呓语,亦趣剧也。

  云溪上人者,为五台山住持僧。相传彼为蒙古喇嘛,于前清时曾为西后祈病有效,故膺勑赐拄锡此间也。僧自诩能知因果决休咎无差误。京师名公巨卿悉虔诚往谒,乞示迷途。言谈颇有偶中处,众遂游扬其术,以故名大噪。克定闻僧名,遂微服肖商贾状往至,则僧方高坐禅床与诸檀越共话,瞥睹克定至,即趋前问讯,且曰:“老僧早知贵人今日必降临下刹,命徒众立寺门外鹄候。今福星果莅止矣。”于是肃客入一别室,邀之坐,曰:“贵人姑坐此,老僧与诸檀越略作周旋即来。”言已自去。克定见别室中陈设古雅,无丝毫尘俗气,坐久之,僧未至,因于室内小步,见案头有小册,一翻而阅之,乃逐日记事簿。其最后一则有“明晨某时袁贵人命驾来寺”一语。克定诧为异事,盖以其有前知也。时僧已入室,合十谓克定曰:“老僧因贵人下顾,适屏绝一般俗客,故羁延时间,累贵人久候,罪过罪过。”克定逊谢之。既坐,僧自瀹佳茗进客。克定曰:“适闻和尚言,早知下走到此,敢问何以预知?”僧笑曰:“贵人询老僧以预知,老僧敢问贵人何以欲来。”克定曰:“我自慕上人之道行高妙耳。”僧曰:“其初,贵人是贵人,老僧是老僧,正惟贵人赏鉴老僧之道行,是贵人知有老僧;老僧知贵人知有老僧,正是老僧的道行。老僧的道行他人不省得,惟贵人省得,以贵人赏识老僧道行之心,适与老僧的道行相感触,老僧是以预知贵人今日必来,贵人苟不赏鉴老僧道行,则心中坦然无一物。老僧道行上之灵明何得与贵人之心相感触?今贵人赏鉴老僧的道行而欲来,老僧知贵人必来而预嘱徒众迎候,穷源竟理,仍是贵人有以自召之也。老僧何与焉。”克定聆其语语洞悉禅机,不觉五体投地,乃邀之为己决休咎。僧曰:“贵人欲使老僧决休咎乎?老僧知贵人来意,别有所问,其以休咎两字为名者,盖藉此以试老僧耳。老僧若径为贵人决之,则殊负贵人赏鉴老僧之心,即老僧亦自昧其道行。”克定亟易语曰:“此是下走误处。”僧合掌诵曰:“不是贵人误处,是老僧误处。亦不是老僧误处,实老僧之有道行误处。”克定憬然若有所悟,因叩之曰:“敢问下走来意,上人能道之否乎?”

  僧曰:“老僧能预知贵人必来,安有不知来此之命意之理?”

  克定曰:“上人既知之,试为我一言。”僧笑曰:“贵人来意,非使老僧决休咎疑耳,亦非欲为自己决疑,实欲为尊甫决疑。

  盖尊父之疑既决,则贵人之疑不待决而自然冰释矣。”克定乃向之道隐事,僧力言其可,且促之从速进行,克定意始决。克定又曰:“他日吾父登大宝,当册封上人为无上活佛,聊以酬庸。”僧曰:“道行是道行,活佛是活佛,然活佛终有死时,而道行可永永存在。若以活佛徽号为酬报道行之代价,老僧弗敢承受。”克定曰:“然则上人将何所求?”僧曰:“老僧自有道行,何用道行以外之物?”克定激赏其清高,赞美不止。

  僧居五台山,尚有一番妇与共。每届诵经时夫妇必迦跌蒲团上,喃喃作梦呓。至其饮食,则必餍酒肉,决非佛家所谓清净尘根者也。特不解其操何术而有前知之明也。嗣闻该僧毫无道行,平时专喜交欢于各当道之驺从,尝就之,叩其主人之家世及近时之举动,设其主者将莅止,彼处其驺从,必为之预报,更以主者所求事告之,故该僧得以售其术也。特其满口野孤禅,随机应变足以动人听闻耳。又该僧之妇,状极乔野,而语言尤蠢蠢,人咸呼以女菩萨。即克定与僧往来,既稔见僧妇,亦以是称谓之,真奇事也。

  克定平时最喜狎妓,故京津两埠花丛中恒有其足迹。然独往独来,又极严守秘密,是以外间罕有知者。彼向与某胡同之妓女小灵仙善久,欲购置之,充下陈之选,只以畏清议抨击,故未敢公然从事也。迨其父帝制自为,克定偕六君子十三太保等,日逐逐于进行事宜,遂无暇至小灵仙家下顾。小灵仙疑其疏已,走伻招之,卒不至。实则克定对于该妓感情素厚,方拟他日己获居东宫之位,行以嫔妃位胃之。不料小灵仙误会其旨,以为与已绝也,遂愤而别订新欢。克定则茫无所知。一日,忽忆及该妓,亟访其香巢。甫入门,即闻哀丝豪竹之声洋洋盈耳。鸨儿见克定至,拟入报告,克定亟止之。蹑足往观,见小灵仙正坐席间侑酒,与一富家儿谑浪笑傲,无所不至,状尤狎亵。克定不觉妒火上焚,排闼直入,径捉小灵仙之发,批其颊,骂曰:“贱骨头!汝自谓以此身事我,不图吾月余未至,汝又与他人狎,吾异日行以贵人一席予汝,汝竟无福消受耶。”于是又语侵富家儿,稍稍辩论,克定即喝令仆从痛殴之,且言捉将官里去。富家儿畏其势力,吞声忍受而已。鸨母使该妓谢过,拟重申前议,克定毅然绝之。立购明珠挈之去。明珠者,与小灵仙虽为同院姊妹花,而平昔素有恶感。克定购彼,将以之愧小灵仙也。该妓果悔恨交集,是夕,即雉颈而死。

  袁氏共有子十六人,最溺爱其第四子克端,以其沈默寡言语之故。当帝制发生时,诸子皆表示赞同,惟次子克文隐存反对之意,袁深恶之。克定夙知乃父忌已,恐其将来升遐时必以大宝传之克端。即使无废长立幼之心,然克端为人,寓机械于纯谨中,莫能窥其城府,保无不生夺嫡之志,是以深忌克端已达极度。乃设一秘密机关,阴罗致一般文人学士及有武力之死士于门下,厚其薪资,优其廪膳,食客竟有百余人之多,盖为他日效忠于己计也。时杨度知其命意所在,因询之曰:“君胡畏一孺子耶?”克定曰:“子菲视彼人乎?彼极深邃有大志,吾自愧弗如,且清世宗胤慎之前车未远,吾虑蹈其覆辙耳。”

  度曰:“皇上尚未正位,而君已预为异日地步,可谓深谋远虑,第仆之意,此际,似可无庸计及此。”克定笑曰:“君毕竟书生见也。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先圣已垂明训况,事关国家大计乎!吾父年近六旬,重以频年来心血与脑力绞尽,则晚岁之光阴殊不可恃。一旦竟赋龙飞设,彼人早有戒备,噬脐何及耶?吾是以不得不预防也。”度服其论。由是,克定与人言必痛诋其弟不置,且谓其为庶母所出,而克端亦衔乃兄刺骨。每届相值,辄不交一语云。

  当新华宫大兴土木时,袁氏尝与其妻妾子女言某处为己之寝殿,某处为诸嫔妃及诸子女居,又指定瀛台为储贰东宫。克定曰:“瀛台乃清帝光绪幽囚之所,父欲以载湉拟儿耶?儿实不愿居此间。”袁曰:“汝意将择何处地点为当?”克定曰:“福禄居,名义颇吉祥,儿甚欲之。拟于旦暮间鸠工赶先从事粪除修饰之,俟工竣,即移居彼处也。”袁不语,第微颔其首。

  明日,克定果饬匠拆毁原有之屋宇重行建筑,已更支配点缀,务求踵事增华。因潜与杨度商,拟攫取雍和宫陈列品移置其中。

  度赞其善于部署,克定乃矫父命,使人往雍和宫运载之庋藏他室。一日,袁以什物不敷膺用,命大典筹备处亦至雍和宫搬取。

  使者报谓:早为储君所有。袁怒甚,召克定,责让备至,曰:“若庞然自大,俨然以东宫自居,安知吾他日即以是位予汝乎?又安知吾于正位后而不册封他子乎?试问汝何所情而无恐也。”克定弗敢撄父怒,急免冠长跽地上认过不遑,袁色稍霁。由是,克定即深自敛抑,不复日逐逐于经营福禄居矣。未几,大工告竣,所费不资。大典筹备处以未奉袁之允许,未敢擅发工资,转叩克定。克定曰:“是款处中,姑先筹垫,俟将来谁为太子,即向谁索取也。”处长唯唯应诺而已。

  花元春者,京师有名之妓女也。克定曾为其狎客。当袁氏帝制自为时,克定尝谓元春曰:“他日吾父践天子之位,吾当为东宫太子,将选汝入宫充贵人之选,强以溷迹风尘中,操神女生涯也。”元春笑应之。因以大阿哥呼克定。自是,凡届克定至该妓处,鸨母鸨儿等咸戏以是称谓之。克定亦居之不疑。

  会各省请愿团入京上书劝进,时各界皆有代表,群先与克定及杨度等接洽,度等忽异想天开,欲使妓女团请愿,以备一格,众极赞同。度乃刊发无数传单,遍散勾栏中。诡词谓妓女若上一纸书,将来袁皇帝登极后无不膺其勑封以为荣。诸妓惑于是言,欣然应许。议既成矣,欲择一名字吉祥者领衔首列,迄未得其选。正在物色中,克定闻是耗,急往唔花元春,嘱之为妓女劝进总代表,元春不允。克定曰:“汝非欲吾他日置汝入后宫乎?此举即千载一时之机会也。苟署一纸芳名,吾可进言于帝父前,讨汝入宫,以示宠异矣。他人尚百求而不可得,汝胡不为耶?”花元春为之惑,竟从所请。当时一般滑稽家谓袁世凯强奸民意,下及妓女。克定笑谓人曰:“世安有强奸妓女乎?

  似花元春与我之情愫,已非一日。今兹领衔请愿,不是强奸民意,却是和奸民意的了。”

  袁世凯帝制自为时,与梁士诒杨度等商,拟于南苑自练一军,既以为干城之一,且藉资耀武于众,谓之为皇帝兵。识者讥之。时袁之第四子克端觑觎东宫之位,阴蓄死士若干,拟俟乃父将来薨逝后,以备为夺嫡步。克定因引以为患,与三数门客密议,欲招募一混成旅,名为全国模范团,实则为抵制克端计,命名曰太子兵。因未敢自专,乃请之于袁。袁大不谓然,曰:“皇帝兵名目,古来历代帝王均有之,至太子兵,则何所取义。即古来太子奉父命提一旅之师出征,亦未闻有另立命目,而以太子兵之名称于世者,此举万不可行。”其意盖深忌之也。

  克定知乃父之微旨,遂中止。然尝对人言乃父专制竟施诸家庭之间云。

  袁世凯长孙名家融者,克定之所出也。年十一,仪表非凡,亭亭玉立。克定甚爱之,恒与其妻妾言此子龙璋凤姿,颇具一表帝王相,他日正未可量也。及袁欲为帝,克定欣然谓妻妾曰:“吾曩谓此子必有九五之尊,今果然矣。”妻妾问之故,克定曰:“今吾父由民国元首一跃而为帝国君主,异日升遐后,援历代人主立嫡立长之条,当传位于吾,吾龙驭上宝,必传位于此子。他人安有是福命乎?”由是,家人对于家融咸以皇孙呼之,而家融亦居之不疑云。

皇二子之历史及其文学与疏狂态度

  袁氏第二子克文,字豹岑,亦号抱存,袁之二姨太所出也或云即高丽姨太之子。为人美丰姿工修饰,尤天资过人。幼时读书,即过目成诵,袁甚溺之。曾聘吾扬江都诸生方尔谦字地山为诸子傅,方工词章,善口给语言,尤诙谐百出。每出一语,辄令人绝倒。自为袁傅后,默察诸子性质,皆碌碌,惟克文则赋性疏狂倜傥不群。方以其性情颇与己合,独垂青眼。

  克文素谂方非凡庸者,亦倾心事之。以故,师徒间极称契合。

  居久之,尽得方之衣钵真传焉。虽负师生名义,而谑浪笑傲无所不至,盖不拘形迹也。会届上已都中名流咸假陶然亭,续永和修楔故事,方亦与其列。是日,曾挈克文与俱,主席者为朱古微侍郎。以即事联句命题,众应之。时克文年甫十四龄,躬兹盛举,不觉见猎心喜,潜告方尔谦,拟附唱和入之列。方笑而介绍于主席者,朱作谑语曰:“孺子亦诗兴勃勃焉?”克文笑曰:“孺子苟不诗兴大作者,亦弗戾止是地。”朱遂使克文次居最末。于是遥吟龙唱,逸兴遄飞矣。比飞觞至克文,克文不假思索,即为之续曰“落叶满天声似雨,关卿底事不成眠。

  “阖座皆击节欣赏不置。朱素以词章家名于当世者也,即事诗既成,众又议各著令词一首,请于朱,朱以《闺中春阴出游》命题。盖以是日微雨,亦即景题也。俄而众作成,朱一一阅之。

  至克文,著乃《浪淘沙》上下四阕,其词云:“疏雨滴青籢,花压重檐。绣帏人倦思恹恹。昨夜春寒眠不足,莫卷湘帘。罗袖护纤纤,怕拂香奁,香炉香倩侍儿添,为甚双蛾长锁翠,侬也憎嫌。几日病淹煎,昨夜迟眠,强移小步镜台前,双鬓澹烟低髻滑,自也生怜。不贴翠花钿,懒易衣鲜,碧油衫子褪红边,为怯游人如曦拥,故拣阴天。”朱阅毕,笑谓方曰:“此子即公之高足乎?他日定当青胜于蓝也。”方颔之。众又以《酒》《怨妇》为诗题者,克文拈笔成二语,曰:“但使主人能醉客,悔教夫婿觅封侯。”用成语如己出,宛然天造地设,无牵强之病,座客皆自叹弗如。由是,名鹘起。凡都中有诗酒盛会,无不先期折柬邀之戾止。而克文以髻龄童子,竟于文坛上占一位置焉。厥后,其父为民国元首,克文决不与闻政治。出资筑别墅於西直门外,额曰:宣南别舍。其中陈设秦砖汉鼎晋碑唐帖及一切古书,终日惟与三数知己以诗酒自豪,与游者皆一时知名士,如易实甫、谢无量、陈三立、陈石遗等人,当时有宣南七子之称,而以克文居其首。论者拟克文为曹子建,未免推祟过甚,然其风流自赏,谓为名士,殆允无愧色石。

  克文与克定固异母所生,而其性质亦迥然大别。克定凡对于人言,最喜铺张扬厉,如己之家世,阿父前清时之官阶与民国时之位置及政绩,无不一一道及。克文则大异是,且颇不以乃兄为然,背地间有微辞,谓克定为纯粹世禄之子。以故,昆弟间时起勃豁。袁尝召诸子至己前,叩以素志。有谓其欲显亲扬名者,有谓其欲厕身政界者,有谓其欲营谋实业者。惟克文则默然无所表见。袁诘之故,克文曰:“儿不愿售世,但求寿世。”袁问以寿世之具若何,克文曰:“名山著述垂示后人,此上焉者。如其不能,则以一蓑一笠放浪江湖,无心利名,不求闻达。一旦长逝,或者留清高之名传诸永久,后世人考其事迹,阅其著作,犹得津津挂诸齿颊间,供其欷虚凭吊。儿之愿也。”袁笑而斥之曰:“若欲博清流之名耶?须知清流大雅,乃名教罪人也。吾不愿闻汝志。”克文喏喏退。由此,袁深恶之。当帝制发生时,克文即首先反对。谓其母曰:“儿必往谏之。”其母急止之,曰:“汝父蓄此志久矣,重以汝兄之怂恿,杨度等之请愿,兹事已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势。汝即往谏之,匪惟无济于事,适足触汝父之怒耳。”克文毅然曰:“儿明知无可挽回,然不如是,不足以尽父子之情。儿实不忍阿兄陷父于不义也。”母弗能止。比进谏,袁不听,且大加申斥,谓:孺子挟书生之见,乌足与论天下事。克定更从旁媒孽之,几遭夏楚。克文返,泣告其母曰:“吾父一意孤行,假筹安两字为期人之具,居然想做袁公路。果尔他日,吾袁氏无噍类矣。儿将从此披发遁入大荒,隐姓埋名,与樵夫牧竖相终始。儿非虑巨。祸将作,预谋安全地以保全首领也。实欲保存袁氏一脉耳。

  欲舍母而去,儿实有所不忍,欲要母偕行,又恐重伤老父心,奈何?”其母见其情词决绝,恐将实行,因密嘱家人严防之,克文遂不得去。自是,卒不与父面。至袁弥留时,始诣榻前问疾焉。克文居京师,向不与政界诸公道往来。虽一宴会,亦必严词拒绝。一日,有某省请愿代表入京,因有其他要事欲以私人名义见袁面述,因要克文为介,且馈以盛礼。盖某代表误以克文与闻政治也。克文亦知其误,乃使使璧礼而告之故。某代表弗可要求益力。明日,躬往其私宅请谒,辞不获见之。适克文正届午餐,狂吸勃兰地,酒已微醺矣。闻某代表呼以皇子,适触胸中积忿,遂效灌夫之骂座,顾某代表而唶曰:“若以皇子视余乎?眸子盲矣!须知乃公固薄功名富贵而不屑为,岂肯为兹事乎?若欲觐见吾父,先容者不乏其人。若今请托吾,当挫乃公二十年名誉,若当赔偿之。今从宽不汝咎也。若速去,毋来此溷乃公事。”因呼仆从,立逐某出,更举其所馈送之礼物,掷诸大门之外。某代表懊丧万状,徒呼负负而已。

  克文在京曾订一所欢,爱情即深,踪迹亦密,闻所欢名秦玉琴。貌仅中人姿,工书翰,精诗词,初为大家姬妾,旋因所夫逝,後不安于室,遂遭大妇斥逐,因赁屋别居。虽未操神女生涯,然暗藏春色,苟有相当之人,亦可屈已相就。以故,克文获与玉琴密迩焉。闻遇合之始,乃由某名士介绍。女极爱才华。以克文颇负文名,一见如故。而克文之观念亦与女同,两人乃结不解缘焉。当初次留髡时,玉琴要克文赋诗以志记念。

  克文因赋二章云:“帘卷飞花落砚池,扫肩才子坐璇闺。两山烟雨青如许,犹似双蛾半蹙时。”“诗狂生性与卿同,遗世搜奇兴不穷。闻说绿窗娴剑术,白云深处礼猿公。”玉琴极赞其工。女著有《剩吟草》一卷,出而就正于克文。读之,觉其名篇佳句,美不胜收。五古如《子夜歌》云:“忆君君不来,留君君不住。妾梦出门时,君梦归来路。”五律如《游甘露寺》云:“断崖苍藓路,画意有无间。薄暮客停棹,乱云僧闭关。

  鸥心四时静,草色六朝斑。谁与话招隐,沿江渔父还。”其题自画梅花,末句云:“今宵图画里,聚得美人魂。”七言如:“《宿严灵寺》云:古寺秋从黄叶老,隔溪入带断霞来。”其《游山塘》云:“柳外飞花轻似梦,乱随红雨过长亭。”又其《惜春》一绝云:“东风一夜剪红绡,深院何人唱绿腰。二十四番花信里,教人一度一魂销。”又《秋夜感怀》云:“今夜名花总觉空,淡云零落五更风。侍儿不省愁多少,尚说年时烛影红。”《自题小影》云:“白鹤招来驻岁华,云山深处是儿家。四围只爱松阴满,懒去瑶台扫落花。深林一片翠云流,何处装成十二楼。且坐石床闲点笔,任凭松子落高秋。”诸如此类,不可枚举。记其与克文定情之夕,口占二绝云:“宁断红丝不断情,此生情重此身轻。当垆雪得文君耻,只要郎才似长卿。”“炉香袅袅漏迟迟,天上双星欲渡时。晓起笑依花细数,春风开到几枝枝。克文绝爱其才,叹为弗如,嗣乃别营金屋以贮阿娇。”克文无日不来,玉琴亦无克文不乐也。迨其父帝制自为,克文满腔愤满无可发泄,恒寄情于楮墨间。女亦依韵和之,且隐寓劝慰之意,克文始为之稍解。未几,玉琴膺暴疾卒,克文哭之哀,制诗挽之。更遍求海内知名士为文以诔之,亦可谓钟情种子矣。

  克文文学既优,而酒量尤豪。在京时,凡无政治上臭味者,每有宴会,但得折柬邀之,彼无不欣然而至。席间,议论风生,更含有滑稽的意味。苟出一语,满座必为之喷饭。至酒酣耳热之际,则疏狂尤甚。克文有父执某公者,前清老官僚也。至于民国时代,彼遂以遗老自居,绝对不厕身政海。以故,克文恒与之过从焉。顾某公有一种特性,对于新人物辄鄙夷不屑道。

  设其人为前清科甲出身,彼悉礼貌有加。克文当束发受书时,即薄科举而弗为,虽经师父督责,卒未表一矜。故某公常以质美未学讥之。克文以其为父执,弗与之较。然其心实厌恶其腐败也。一日,陈石遗有诗酒会,克文曾与其列。某公亦在座焉。

  酒半酣,某公适触发胸中郁抑,又痛诋新人物不置,且语侵克文。克文不耐其噪聒,因以冷语诘之曰:“是地乃诗酒会,非谈论国家大事处,其中更无一新人物在,公言果何所指耶?然吾以为近今新人物,固无一是者。为问从前旧人物当国时,其内政若何?外交若何?措施国计民生之能力之手腕又若何?

  公试有以语我来。如谓有所做为,何以爱新觉罗氏二百数十年之大好河山,适于此时颠覆哉!吾谓断送清祚,盖一般旧人物之成绩,公亦与有功焉。”某公受此讥嘲,虽无正当理由与之论难,而心实不服。于是强辩不已。克文笑而不答。及赋诗,乃借题发挥语语有激射痛骂某公,而夹以诙谐之笔,使人无地自容。某公懊丧至不可名状,欲藉笔墨以抵制之,而气令智昏,百觅竟无一语,乃不俟散会即去。克文拍手笑曰:“老奴今日急煞矣。”其疏狂有如此者。

  克文性嗜骨董,凡彝鼎金石碑贴字画等物,苟有当意者,不惜出重金购置之。以故,各省贩卖骨董家皆齐集都下登门求售。其私第中另粪除客室三楹,床帐被褥陈设极完备,以供远道古玩客下榻于此。更设有常餐,任客享用,不取值。惟俟交易就绪後,除应给之门例二成回扣外,酌量予若干为仆从酬劳。

  大率视买卖之大小定酬资之多寡而已。故仆从对于来客,辄加意优待之。固仰体主人之意旨,实因有利可图也。一日,有吉林客,赍一玉佛,报至阍者,介之入见。克文视玉佛长可三尺余,系羊脂琢成,色纯白,无瑕疵之可指,真旷代罕有之物也。

  于是爱不释手。因询以价值若干。客自述此玉佛为先世传家宝,素秘不示人,近以生计维艰不得已乃求善价而沽。拟得值回籍设一市廛,藉资谋生。闻公子为当世大赏鉴家,故不辞跋涉而来求售。公子果爱此者,请给我五万元代价。克文知其为希世物,因慨然予以三万元。客嫌其少,请益之。双方增减至四万元,客始首肯,即钱物两交而去。未几,清宫有以失宝事赴地检厅提起诉讼,所开之失单内确有克文购买之羊脂玉佛一尊。

  先是,克文购此玉佛也,曾出而以示其契友及各骨董家,藉资炫耀,盖嗜古者之普通癖也。自清官之盗案发生后,有好事者曾泄其事于地检厅,厅长正欲缉盗追赃,闻是耗,拟往晤克文。

  时袁氏方帝制自为,势焰熏天,设一旦以兹事陈请,恐获罪戾,因未敢造次。再三思议,惟有转白司法总长请示办理。总长径诣克文,告之故,且叩以有无其事。克文曰:“事诚有之,然此玉佛余系以四万元购诸吉林客者。至为请宫失窃物,吾乌乎知。清宫果需此,盖以原值偿我,吾亦可割爱畀之。若曰不给金而取之,然则是宝物乃为吾所窃乎?余誓不可。”总长曰:“吾有一说,在公子姑俯听之。方今元首将晋位为天子,凡清宫宝物悉得为袁氏所有,何论区区一玉佛乎?公子此时曷不欲取姑与耶?且案关失窃,公子虽出资购自他人之手,然事涉嫌疑,彼清宫纵不敢直接与公子大开谈判,然谁保人不从而议其后也。公子一澄思之。”克文不可。总长乃邀于克定,间接白之袁,袁怒克文无状,使人传语克文曰:“速将此物出,否则法律具在,余不能为汝庇也。”克文知乃兄与闻兹事,玉佛必为之中途攘夺,心颇不甘。于是思得一策,亟邀总长至,出玉佛置案上,曰:“清宫将索还故物乎?”曰:“然。”克文不俟其词毕,遽取玉佛掷地,锵然一声,断数截矣。总长惊愕曰:“公子胡为?”克文曰:“吾拚掷四万元於虚耗,清宫牺牲一玉佛。揆诸公理私谊,两方面损失甚均平。君盍掇拾此片片玉宵璧之也。”总长徐徐曰:“公子亦太恶作剧矣。”乃命侍者检碎玉而去。

  克文放诞风流,不修边幅。居京时,尝布衣草履,独自携酒一瓶,肴核数事,徒步出西直门外往清华园一带游览。遇田间野老,则邀之席地坐,询其姓氏,叩以里居,促膝絮絮话桑麻事。更与之言里巷琐屑以为乐。至兴高采烈时,则拍掌狂笑,或出酒肴陈列地上,邀与共饮。饮毕,辄伪作厉色,向之索钱,谓此一酒一肴,其值不资,须偿我十金也。不则行捉将官里去。

  野老惧甚,泣而长跽求免。克文乘其匍匐地上时,急走而去。

  有顷,野老始蹒跚起,不见克文。方左右顾,即遥睹其立于数十步外。笑而言曰:“适与子偶尔恶作剧,汝勿介介。酒瓶一具,姑为我收存之。明日行,携佳酿来与尔倾杯一醉。汝仍于此地候我也。”言已径去。野老初不知其为何如人,第觉其举动奇异,憨嘻跳掷,乃呼之为疯汉。厥後,克文每届出,必有小儿十数辈尾随于後,大呼疯汉不止。克文毫不以为忤,竟矢口笑应之。且行,小儿且益众,更围绕数匝不得脱。探怀取铜元掷草地上,小儿争拾之,乃乘隙归。

  相传克文夙闻苏州小万柳堂收藏甚当,欲往参观。只以与主人廉泉氏素未谋面,又未便唐突从事。乃藉一纸书为介,因驰函致廉泉述已意。廉泉素知其为风雅士也,立即答覆。谓公如下顾仆,当下榻以待。克文得书,只携短僮一,束装南下。

  既抵苏,假逆旅以安被袱。明日,亲诣廉宅,声称欲谒主人。

  阍者见其衣履朴素,知非显者,先叩以来谒主人何事,克文告之故,阍者笑曰:“穷措大,亦赏鉴骨董乎?骨董真不值一钱矣!”克文聆其语,亦不之怒,第询以主人在家否。阍者首他顾,若未闻。既而,徐徐冰语曰:“若询吾主人乎?吾主人于昨日偕友既往无锡惠泉山去矣。若来胡晚,盍去数日后再来也。

  “克文曰:“渠约我至,胡为又他去,诚百思莫得其故。”阍者闻是语,急致词曰:“主人既与先生有成约,则客果为谁?

  速告我。”克文乃出名刺一予之。阍者曰:“实告客,主人尚未首途,吾入白之,客稍待。于是匆匆入,少顷,则见廉泉已倒屣出迎矣,肃客登堂,倍极优礼。阍者至此,始悉所谓穷措大者,乃当今未来之皇二子。趋承奔走,奉命唯谨。克文以冷语浸之曰:“若胡前倨而后恭也?”阍者弗敢声,惟匍匐谢过自挝。克文转笑慰之。与廉泉决不道其最初之无理状。王缃倚之入京也,挟其玩世不恭之状态,尽人而戏侮之,即袁氏亦受其狎。一日,熊希龄宴王于六国饭店,遍邀京师名下士列座,克文亦与其列。时王缃绮高坐席间,抵掌雄谈,大有旁若无人之概。谓近顷天下无一通人,幸赖有己为中流砥柱。他日死后,则斯文坠地,继起恐无其人。时诸名士第唯唯而已。惟克文力斥其所言之非,于是相与舌战。至一刻钟之久,两方虽未见胜负,然湘绮欲出一语以折之竟弗能。因询熊希龄曰:“此子何人?”熊以袁氏二子对。湘绮曰:“不图彼竟生此跨宠儿,是子真不弱也。较乃父之不学无术,奚翅霄壤。今而后,吾不敢轻视天下士矣。”克文亦逊谢之。及王居京师数月,每届暇时,必折柬邀克文叙话,吐咳风生,庄谐杂出。或赋诗填词,敲诗钟。凡诸著作,皆能标新领异,王谓其为后来之秀。迨王返湘南,克文曾为之俎饯,并赠诗志别,亦艺中之佳话也。

袁诸子之历史及其行状

  以上所述,其不惮缕晰,详细叙之者,以克定、克文於洪宪帝制有正比例与反比例的之关系也。其余诸子,则皆在无足重轻之列。本无可纪之价值,然使其略而弗载,则又未免有挂一漏万之弊。吾今于此不得不一一点缀之,以备阅者诸君之参考焉。按袁之第三子名克良,字让之,二姨太之所出也,与克文为同母弟昆行。为人极和平谦顺,虽贩夫走卒,报必以礼。

  特其人无远大志趣,一生行事不越乎理法范围之外。质言之,盖亦庸庸浊世之佳公子也。幼习儒书,及长,曾入清华学校肄业。旋以考试得最优等,派赴美国游学。未及期年,因病回国,遂辍学。是年,娶同邑张氏女为室,即张镇芳之婿也。生子一,名家璋。

  袁之第四子克端,其行状余已于前节言之綦详矣。克端为三姨太所出,袁以宠其母故,遂爱及其子。矧克端幼时肤色皙白,相貌魁梧,又机警过人,沉毅有大志。袁是以愈溺之。谓他日光大袁氏门闾者,非此子莫属。克端因亦恃宠而骄。及长,其赋性极豁刻,于弟昆间,事事不肯让人。己占优胜,复于父母前媒孽诸子之短。以故,诸子受袁氏鞭挞者时有所闻。即克定亦弗能免。克定深恶之。故袁氏称帝时,克定恐青宫一席为克端所攘夺也,袁曾为克端聘黄氏女为室,未娶而夭殇。复聘於吴即吴重焘之女,克端闻吴女貌寝陋,意将弗娶,遂停妻纳妾。旋为吴氏所控,不得已,乃娶焉。结缡后,夫妇积不相容。女归母家以居,誓不归,不啻为无形之离异。未几,妾生一子,名家瑠。闻克端为德国陆军学较毕业生,富于军事上知识。彼自谓方今偌大中国无一知兵者,其言之夸大有如此者。

  五子克权,袁之第六妾洪姨太所出也。为人蠢蠢,姿质尤鲁钝。幼时读书,随诵随忘,虽日事鞭挞,无效也。比长,不务正业,性尤嗜赌。日与其族戚中子弟呼虏喝雉,纵一掷千金亦所不恤。初,袁之家庭间定章,凡诸子年未成,童者月给资五十元,弱冠者倍之,长而授室者再倍之。时克权尚未娶也,以有限制所入之资,供诸无底之赌博,区区百元到手,立罄。

  不得已,乃索诸其母。母以爱子故,如其欲予之。弗足,又称贷于诸兄。诸兄初犹应命,继应其久假不归,乃靳而不与。因之弟昆间之起齮龀。洪姨仍意存左袒。事为于夫人闻知,白诸袁,袁怒而挞克权。谓洪姨曰:“不图吾生此败家子也!”于是闭诸一室中,不令出。洪姨力为子缓颊,袁可其请。严令其不准再蹈前辙。讵克权甫释禁,则又杳不知所之矣。袁扬言欲致其生命,洪姨恐,阴使人往告克权,命勿返。凡有所需,已解囊供给之。有时偶归,弗与乃父面,惟匿居密室中。招母来索金,有所得即去。侍从不敢告袁。故袁亦无从知之。

  六子克桓,袁之四姨太所出。幼时即喜绘事,信笔涂抹,粗有可观。既长,袁即使之入测绘学校肄业,每届考验,成绩辄为诸生之冠。虽教员亦自叹弗如。迨卒业后,京师某大学校聘之为该校测绘科主任。克桓无意执鞭于教育界,因婉却之。

  深居简出,不越户庭一步,惟日以绘事为乐。尝绘天下名山大川及各处风景,悬诸壁间。有见之者,疑其为镜机所摄,莫辨其出自丹青手笔也,可谓于美术界中占一位置矣。及袁氏帝制自为,于新华宫中大兴土木,凡一亭一树一草一木之布置点缀,皆克桓为之支配。先绘图进呈袁览,所有部署,辄称袁旨。于是每绘一图,袁必给予珍异之物品一次,或以金钱赐之,以资鼓励。盖以克桓生平别无他嗜,惟视钱为生命第二。今称量予之,盖亦投其所好云。

  七子克齐,三姨太所出也。早年多病,长而体质脆弱。拟入学校肄业,而不耐辛勤。乃就子评星相诸书潜心讨论之。既久,颇有心得,且决事皆命中,无或稍爽。袁欲为帝,曾遣克齐为己推算是否有大宝之分。克齐力言不可,且对父涕泣。袁怪而诘之故,克齐不言。袁怒而斥之。退,克齐告其母曰:“父若执意为帝,是违天也,违天不祥。匪惟帝位不能得,且元首一席亦弗克永保。匪惟元首弗克永保,吾恐……”语至此即止。其母恶其语涉蹭蹬,责让备至。克齐不之较第,长叹而已。

  厥后,袁果因帝制失败而死。克齐之言竟验,亦异事也。袁之第八妾叶氏者,扬州产也。能耐劳营操作,无异婢仆,为诸妾之冠。故袁氏甚爱之。而所生之子女亦较多于他妾。计侍袁近二十年,产女三,子二。长曰克轸,次曰克玖,即袁之第八第九两子也。克轸小时,了与常儿等。惟克玖貌美质纯,当六七龄时,见人执礼甚恭,而语言进退间无失言失步之虞。袁宠爱倍甚。谓此子骨重行笃,诸儿咸弗及也。民国二年冬,黎黄陂入京,袁即以瀛台为其驻节所。尔时两家契合过从频仍。即内眷亦时相往来。一日,于夫人邀黎夫人饮宴,席间,袁之诸子出见黎夫人,睹克玖亭亭壁立,宛然玉树临风,颇爱之。及与语,则又应对中綮。问以年龄若何,答云十三。黎夫人曰:“公子乃载福相,他日前程正未可量也。”嗣于夫人闻黄陂有一女,其年貌雅与克玖称,欲聘之为媳,商于袁。袁以为韪,乃倩朱起钤、阮忠枢向黄陂乞婚,黄陂亦颇爱克玖,遂许之。于是两家联秦晋之欢矣。其余如十子克坚、十一子克安、十二子克度、十三子克相、十四子克捷、十五子克和,或就传于家塾之内,或甫脱离襁褓之中,均无可纪之必要。余不妨姑从其略焉。

洪宪公主之韵事及艳史

  袁长女名淑贤,高丽姨太所出也。与克文为同母兄妹行。

  然克文既雅负才人之目,而淑贤之文学亦不亚於乃兄,特其著作未传于世,故外间不及知耳。淑贤工词章善书画,尤喜质疑辨难。一日,观六朝史有未明了处,欲请业于克文,适克文昼寝。乃口占二句嘲之曰:“欲问六朝兴废事,何人扶起睡魔头。

  “时克文已醒,闻妹语,笑曰:“妹嘲我乎?六朝人无一不在睡梦中者,阿兄那得不高卧耶。”淑贤随口又占二句曰:“若羡六朝人梦梦,阿兄何事睡还醒。”克文竟无辞以折之,其机敏如此。有友以蔡文姬画帧倩克文题者,三易稿而意未惬。淑贤见兄构思甚苦,因询之故,克文告之。淑贤曰:“妹为兄易末二语则是,诗即有精采矣。于是拈笔续之曰:“胡笳十八从头按,可似琵琶出塞声。”命意遣词,俱极蕴蓄。彰德有二泉亭者,为前明古迹。每逢春日,士女皆往游焉。克文亦偕其妹往二泉。在山腰欲觇其迹,须徒步拾级。上时绿草茸茸,丰丛如缛,其色娇丽可爱。克文且行,与淑贤联句,淑贤中有二语云:“只可小添花径色,那堪轻受马蹄痕。”真佳作也,又淑贤嫁最晚,年二十余,尤待字闺中。记其送三妹淑婉于归诗云:“井臼亲操尔莫辞,梁家风味自堪师。久研三百篇中旨,第一毋忘戒旦诗。”婉而多讽,可谓深得风人之旨矣。淑贤作诗,最喜翻案。其《咏怀诗》云:“青山只恨无知己,白雪何尝不媚人。”《咏蜡烛》云:“若嫌话短更还短,只为心多泪愈多。

  “又赋《无题》云:“醉浅诗犹敛,香多梦未宽。”又与克文分咏雪花诗云:“缘知天女空中散,会向将军甲上飞。”克文赞其压倒元白。淑贤为世廉养女,曾随世廉入蜀。所过之地,辄有吟咏。如《温泉怀古》云:“饮鹿槽边野鹿过,斗鸡坊下晓鸡讹。名香气与边烽接,碎锦浮如战舰多。已听欢声来少海,从教愁绪隔横河。朝元阁上怀仙曲,未抵沧浪孺子歌。夜雨淋铃还向秦,咸池犹在费逡巡。红牙岂是歌成拍,金线何曾绣得真。月似横波龙尾道,山如浪扑马头尘。当时门外抄名人,岂要寻常来往人。”《渡孟津》云:“天从西北神州去,水自东南大干来。”《过百牢关》云“马头尚挂秦时月,牛后曾通蜀国山。”又五言云:“岭色横天碧,河身接海黄。春光辞古道,岳色覆行人。”又题《杨妃春睡图》云:“玉人午倦背花眠,松尽云鬟堕鬓蝉。侍女也知春梦好,不教鹦鹉近窗前。”名句络绎,不胜枚举。年二十六,始适前两广江总督张人骏之子仲仁名志潭为继室。结缡后,伉俪甚相得。闺中唱和无虚夕。

  盖仲仁亦雅擅诗词也。是年,仲仁入都应京兆试,邮寄闱中作归,倩新夫人为之取决。女阅之,寄诗其外子,有“龙门定识君当跃,此日犹须点额还”之句。榜发,果下弟。及癸卯,仲仁又应试,女览闱作,复寄诗云:“为烧绛烛深更坐,好待泥金贴子来。”仲仁果高捷南宫,仲仁喜甚,即著诗寄内,有“菱镜照时花及第,玉钗横处尺量才”之句。可谓闱房佳话矣。

  及袁帝制自为,女遂以未来之长公主自命。戏谓仲仁曰:“若将为候补驸马公。正所谓妻荣夫贵也。”仲仁笑颔之。

  袁氏内眷,平时骄奢侈佚,已达极度。饮食服御,在在务求精美。虽千金购一物,百金供一餐,亦所弗恤。袁氏亦决不过问。即知之,从弗责其太奢。然其中持躬节俭,尝以忠言谏劝者,厥惟其次女淑顺。淑顺为袁之三妾所出,性颇贞洁,衣履朴素,绝无嗜好,而事事能识大体。及长,适贵州巡抚沈□□忘其名之子为室。逾年,婿患瘵疾殁。淑顺遂赋寡鹄。以不惯居婿家故,乃归宁母家。初,犹年余一返省翁姑,继即长此不归矣。先是,淑顺在室时,袁氏家政悉女为之主持部署,一切井井有条。即出纳之资,其大权皆畀诸女手。酌盈剂虚,调度有方,决无度支竭蹶之虞。以故,于夫人甚嘉赏之。及女归沈氏,袁氏内部财政纷如乱丝,无从着手整顿,于夫人顿失左右手。会淑顺既孀,于乃与女商,使其常居母家,为己指臂助。女恐其翁姑弗许,于夫人邀于袁函致沈某,沈竟首肯。女遂得依父母以终焉。女居,恒不与男子通款洽。即其弟昆与仆从,亦不轻易共语。毁容,弗事妆饰,虽二十许,人望之若老妪也。遇事能持正,即父母有奢侈过当处,能侃侃而进忠告。

  不听,则继之以泣。袁氏常以女汲黯呼之。时袁之姬妾綦多,竞争艳妆,各出心思以求胜。淑顺大不谓然,请于袁,谓:“若辈逐逐群雌,饱食终日,无所事事,难保无非礼之举动,当有以预防之。”袁以耳目弗能周详是虑。女力任,其可愿负监察之责。诸妾衔之甚。于是私相计议,共谋抵制之策。顾淑顺无瑕疵之可指,众又钦佩无艺。遂变姤忌而为畏敬,凛凛然有戒心矣。适洪姨有婢女曰荷香者,潜与某仆私,且有娠矣。淑顺微窥其秘密,告诸洪姨,请婢仆并逐之。洪姨意存左袒,力言婢素守礼义藩篱,不致有荡检逾闲事。女知洪姨为婢讳,弗与较。转白之于夫人。于夫人亟解之。曰:“兹事甚微,无论其无确凿之佐证也。即有之,亦不足为异。”淑顺艴然曰:“婢仆苟合,原无关于大体。然特恐此端一开,彼同侪咸起而效尤之。儿窃虑吾袁氏通德之门,变为藏垢纳污之所矣。不甯惟是,彼淫人者,必挟一贪得无厌之心。渠今日私一婢,他日希望必更于婢之上而求达目的。万一侥幸尝试,为问若辈果能坚贞不为所动乎?纵使无中篝之丑,然留此狡仆淫婢,殊足为全体名誉之玷。设为外人知者,又安知不飞短流长,任情污蔑哉!

  儿即小见大,不得不严惩此二人,以儆其余。此举儿势在必行。

  “于夫人弗能辩,命之全权行事。淑顺乃使人缚仆至,数其罪而鞭之,已而逐之出。更招荷香之母至,嘱之领女返,俟分娩后另行择配他人。一时,袁之诸妾咸称女措置得当焉。又袁氏为民国元首时,凡妻妾子女,各有月薪。以淑顺纪纲家事,于应给之常薪外,更增百元以酬其劳。女即以此金赏给婢女仆妇中之勤劳谨饬者。府中度支,袁定有条例:每日不得过五百元。

  女毅然独梗其议,谓逐日杂费何需此多金,乃为之立预算表,撙节而减省之,缩短至三百元。且因应绰有余裕,决无不足之虞。袁极嘉其能。比袁帝制自为,女力劝乃父,所言能持大体。

  袁以民意趋向君主为辞。淑顺曰:“儿逆料民意未必如此,是必为金钱与势力所歆动而胁迫耳。儿别无他虑,恐二三佥壬宵小,妄存攀龙附凤思想。以为他日子孙富且贵也,故百出诡词以蒙混父也。顾儿系女流,罔知国家大计,兹事父其三思之。

  “袁谓其语有至理,虽未能采用,然颇惮其戆直。每届女言及兹事,辄以他语乱之。又阴嘱诸妾凡关于帝制问题,事无钜细,不令闻知。女亦明知其意旨,因不与乃父面。及闻袁改元洪宪,女告于夫人曰:“儿将归沈氏去矣。”光复后沈已挈眷返湖南原籍于夫人力挽之,不可。曰:“儿报父之心尽矣。”因毅然束装首途,乘京汉车南下,途次汉皋,猝膺重疾,假逆旅以安被袱。其仆从为之延医诊疾,卒无效,迳殁於歆生路福昌旅社。仆急电京,袁颇伤感。乃使其三子克良赴汉为女治丧,更盘柩至湘,与沈子合葬焉。

  袁氏第三女名淑婉者,叶氏所出也。美姿容,风致绝世。

  当时有安琪儿之称,实为姊妹中之翘楚。顾其风流自赏。不拘小节,喜于女界交际社会上崭然露其头角。如沈佩珍、朱三小姐皆彼闺中良好伴侣。而剧社、餐馆、游戏场等处恒有其足迹焉。其母叶氏以彼过肆放诞,曾严词禁阻之,淑婉亦弗听也。

  年十六,有某官倩褰修议婚,然彼自视过高,目无余子。谓当世富家儿实不足耦己。辄向其母力梗其议。以故,及笄后尚未字人。会叶氏届四十初度,故例,袁氏姬妾,凡值寿辰,袁及于夫人各给二百金为庆祝仪,更设家宴以饷之。而姊妹行指众姬妾而言亦各致馈赠有差。大率视平昔之感情如何,定赠礼之多寡耳。淑婉以母氏伺袁多年,且所生子女较他妾为多,兹值诞辰,当踵事增华,以博乃母欢心。于是自出资一千金助叶氏筵资,遂大开盛馔,招集一般女友齐来祝嘏。又要沈女士延蜀中某各士撰一寿序,乞前清殿撰夏同和书写,以增光彩。

  闻两项笔资约费五百余金,皆淑婉自解己囊也。于夫人大不谓然,以为吾家一姬人做寿竟如此辉煌,未免越分。因白诸袁,令其禁止。袁以宠爱叶氏故,乃婉言拒之。于夫人忿怒已极,乘其宾客在堂时,喝令侍从摘取寿屏下,将投之火。叶氏素纯谨,弗敢与辩,第悔恨而已。不料淑婉挺身而出,与于夫人大开谈判。谓:“此项寿文乃他人所公送者,嫡母苟不以为韪,盖向制文者兴问罪之师,胡必与吾母为此不情之举?”于夫人怒其语言强硬,拟执淑婉,按照家法处置。淑婉不服,呶呶据理争执辩论移时。嗣经座客为之调解,始幸免冲突。淑婉即悻悻自去,诸女宾亦不欢而散。于夫人积愤无可发泄,乃迁怒於袁,谓其袒妾女忤己,致夫妇间又生勃谿。叶氏服礼认过,事遂寝。袁氏四女淑贞,第四妾所出也。为人厚重不佻,且于德容言工四大端无或缺一,袁氏甚溺爱之。谓此女他日必能载福,今而后,当为之善择嘉偶也。女事事善解人意,且立言最得体。

  袁氏姬妾中时有勃谿诟谇之事发生,但得女一言调和,其纷无不立解。以故,诸妾咸乐与女近。袁与杨杏城本为中表亲,会于夫人五十寿辰。杨之夫人挈其子女来祝嘏。一见淑贞,觉其端庄整肃,大加激赏。明日,倩冰人至,为淑贞执柯。盖杨有一子,年近弱冠也,袁夙知杨子乃洒然一裙屐少年,且卓荦有大志,兹闻欲聘己女为室,乃以戚谊名义邀杨子饮宴。席间,与语杨子,应对有方。袁喜。退谓其眷属曰:“若子真千里驹,足为吾女匹也。”相攸既定,遂与之联姻。未几,袁氏将称帝,满拟淑贞以公主礼下嫁杨氏子。不料大宝未登,袁竟溘然长逝。

  淑贞未克如愿以偿。是亦极可怜而又极可笑者矣。

  阅者诸君亦记忆袁氏为民国元首后,曾以其爱女与清前帝溥仪联姻之事乎?盖此女名淑兰,乃袁之第六女,亦八姨太叶氏掌珠也。初,淑兰生时,其两脚底有红痣二,袁谓是女必大贵。嗣遇一著名星相家,袁使之为淑兰观相星者,正容谓其他日为帝王妃。袁以其揄扬过当,一笑置之。迨袁为民国总统,对于溥仪欲施以实行监督主义,又恐为舆论所攻击。于是思得一策,莫如以女妻之,则已与溥仪有翁婿关系,即从而严格的监督之,他人不得议其后也。其以淑兰偶彼者,盖欲符当日星者之言耳。闻订婚之时,淑兰年甫八龄,而憨跳掷,不类大家女。其婢女尝戏呼之曰“贵人”。无何,袁氏欲为帝,家人又戏谓之曰:“汝夫为已退位之皇帝,汝父又为将践位之皇帝,汝实是双料贵人也。”其言亦颇滑稽云。上述系指与袁之帝制有关系者而言,其余如淑缇、淑瑾、淑珍、淑梅、淑芸、淑玲、涉英等十一人,皆为袁氏诸妾所出,以无事实可纪,故从略焉。

  综而计之,袁氏妻妾十六人,子十五,女十四,孙七,可谓占尽人间多男之福矣。昔郭汾阳五男二女,俗称其为古今不可多得。然以之例袁氏,恐亦黯然无色。盖欲记洪宪宫闱秘事,不得不先叙其家庭历史,故泚笔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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