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编 帝制取消后之官闱艳史

作者:天忏生 字数:16620 阅读:21 更新时间:2016/07/03

第六编 帝制取消后之官闱艳史

新华宫中之娇异

  天忏生曰:“自古以来,凡一代崛兴,其初必有种种祯祥奇异之征。占新王之符瑞,及其将亡也,亦必发现种种之妖异。

  以为之征兆。粤稽史册,书不胜书。吾初谓为实有根据之谈,洎乎观于袁氏称帝,其兴其亡,不过数十日中之事耳。此数十日间,或则祯祥迭现,或则妖异频仍,几不知何以如响斯应若此。迨征诸势理,采诸传闻,始悉所谓祯祥妖异两端,非出自假托其词,即出自附会其说,实则毫无影响也。凡此虽英武明哲雄才大略之君主,亦所不免。盖一则惑于迷信,一则明知其事涉诞妄,不得不假此为鼓动人心之具。嗟乎!吾观于袁氏为帝一事,而益信焉。今欲叙取消帝制后新华宫中之妖异,不得不追述其往昔祯祥之点,俾阅者诸君,两两参观而比较之,则是非真伪当不攻自破矣。先是筹安会以改变国体请愿时,袁尚游移两可,因将此项呈文留中,与其心腹,详加讨论,是否允许。然尔时赞成而怂恿之者,实占大多数。袁虽意为之动,然尚不敢遽尔表决也。一夕,袁将就寝,忽闻人声喧杂,大疑。

  正拟派人往查,瞥见一侍从匆匆自外人,骇汗告袁曰:“蛇!

  蛇!!蛇!!!”袁唶曰:“蛇,为府中常见之物,胡为仓皇若是?”侍从喘息续言曰:“是乃赤蛇。盘旋居仁堂梁上,缠绕数匝,状至骇人。侍从等逐之弗去,且昂首向人作吞噬状,众莫敢撄其锋,特报告老爷子,是否听其自去。抑系扑而杀之。

  “袁尚未及答,时袁氏第四妾柳三儿,及第十妾忆秦楼在侧,急儳言曰:“妾等闻蛇交冬令,从不轻易出洞,且其体大而色赤,必非凡品。意者其有吉祥之兆乎?老爷子曷不往视之,妾等将偕行也。”袁曰:“诺。”于是挟柳三儿忆秦楼至居仁堂,果见有赤蛇在焉。竟体作深红色,隐约间,似有鳞甲齿齿然,吐怪舌如电,毫不惧人。睹袁至,不稍动,第昂其首下视,又向袁作点头状。已而蜿蜒循梁行,及屋之西隅钻墙穴入,倏忽不见。咸啧啧称异。袁欲使人觅之,忆秦楼急肘之,要袁入已室,告袁曰:“是非蛇也,乃赤须龙耳。岂殆应老爷子将登大宝之兆耶?”袁闻是语,忽有所触。近征今兹杨度等之请愿书,远证当日某仆帐中之所见某仆因毁袁古怨,求计于洪妃,洪妃教以因见帐中有赤蛇绕袁周身,致警而堕碗于地之计。兹事已详载第一编第七节中。,不觉顿萌野心。明日,遂允筹备帝制矣。事后,闻此赤蛇之由来,系克定与诸妃所定之计。命丐者于旷野捕一巨蛇至,置蛇身于染料中,故周身皆赤。复使丐缘梯登居仁堂梁间,纵蛇绕梁。丐更凿墙成隙,潜伏屋角之暗陬,俟蛇出,复捕之。丐即匿於屋上,故袁不之见也。然自掉此玄虚后,果足坚袁氏帝制自为之决心焉,不可谓其计之不巧也。

  一日,三海林木森丛之地,忽发现蝗蝻千百头,往来飞绕,府中执役人等咸诧为怪异。盖以夏秋之交,此物滋生,为恒有之事。此际己近严冬,且北方天气极端寒冽,安得有蝗虫出现也。因白诸袁,袁亦谓为希罕。命人捕一头至,视之果蝗也。

  使人出府至他处调查,则无之。时诸妃进言献媚曰:“蝗者,皇也。是应老爷子为皇帝之符瑞,天垂异征以示老爷子。设不取而代有天下,是违天也。违天不祥。”袁惑其说,于是关于帝制问题遂积极进行矣。

  以上所述两则,系对于祯祥上言之也。至于妖异,则新华宫中之所见所闻,诚不可偻指。吾更胪举数事如下。当袁氏取消帝制后,懊丧万状,以致神思不宁。一日,凌晨即起,顿觉精神困惫,因欹卧治事室中之睡翁椅上假寐。甫交睫,即见一形似宫监者入,宣读圣旨。谓:太后皇帝召其入宫开御前会议。

  袁迷惘间,即随之行。及入,果见西后德宗隆裕后高坐宝座上。

  隆裕后睹袁至,遽厉声戟指叱袁曰:“汝欺压孤儿寡妇,攫取政权。数年以来,作威作福,尚自贪心不足,而欲夺孤儿之位以代乎?今日何以见太后及先帝耶?今两宫在此,若尚有何说?”袁未及答,即见慈禧怒而斥之曰:“吾当日以汝为忠臣,不图狼子野心,断送吾爱新觉罗氏之大好河山。此罪已应在不赦之例。矧汝尚更欲帝制自为乎?若谓共和政体不适用于现今世界,非改设君主,不足以救国家危亡,汝何不仍以政权归还清室,斯为正当办法。汝顾妄思登大宝耶?今日之事,吾不能宥尔也。”语至此,即呼武士数人至。褫袁衣,笞臀无算。已而命戮之。武士执袁下,觉刀锋闪铄,头已堕地。呼痛而醒,乃一噩梦也。而臀边头际隐隐微痛。由是袁遂患心悸之症。说者谓其致死之由,即基于是,亦非无因也。

  又闻袁每届寝时,必有梦魔缠体,然所阅梦境,如过眼烟云,旋起旋灭。其最奇者,则为众冤鬼群来索命之一事。不独彼身受者心胆迸裂,即吾侪言之,亦觉不寒而栗矣。一夕,袁独自在办公室中披阅各省迫令已退位时袁虽取消帝制,仍思把持总统之位。南方民党,及有智识之人民,一致谓其已失总统资格,相与迫令其退位,静候国民之裁判。之文电,忽觉冷飚扑面,竟体肌起如栗。时电灯亦黯然无光。刹那间,瞥睹一人闪入,方欲叱问为谁,其人即趋前与之握手。曰:“君不识余乎?”袁亟凝睇视之,则来者非他,乃前农林总长宋教仁也。袁曰:“逐初,来此胡为?”宋笑曰:“无他,特来邀公偕至九泉,了结此一重公案也。”袁犹作倔强之语曰:“遯初,误矣。汝为武士英暗杀,万不能凭臆度之词,疑吾为主使者。

  兹事,何为牵涉我也。”宋曰:“事有佐证,吾乌能以莫须有之冤,误入入罪。”言已,转目外顾,霎时间,即见有数人偕入,则为赵秉钧、应桂馨、武士英等。环立袁前,顾袁唶曰:“死者处明,生者处暗。畴昔公尚得以口舌争强,掩盖已之罪戾。今若此,汝术穷矣,盍随吾侪行。”袁不可。众忽变易面目,狰狞状态,令人可怖。既而向袁直扑,袁失声大呼。侍众闻警入,见袁犹隐儿而卧,口中喃作呓语,似与人辩论也者。

  侍从弗敢呼之,第环立以伺。俟袁醒,乃去。又袁尝信宿十五妾翠嫒室中,每夜,必见众冤鬼如某术士、某仆、及徐宝山、林述庆、陈其美等。,悉环绕已前,大呼索命。袁挥之不去。

  翠嫒固胆小如鼷者,招集仆妇婢女入室,几无隙地。而袁仍自谓冤鬼,有加无已,意此室有邪魔作祟。明日,另易他姬处,亦然。凡十数易,众鬼滋扰仍如故。不得已,乃下榻办公室中,使侍从多人伴已,鬼始稍稍杀其凶焰,辄於窗外啁啾格磔作语,且有泥滓掷入。然第袁有所闻见,而他人不之觉也。按此,近今科学昌明,本无所谓鬼怪妖异之说。兹袁氏于取消帝制后,怪状环生,是何以故?殆亦内疚神明,而幻由心造欤,信然。

  宫中地址寥廓,而屋宇甚多。每当夜阑人静日才,凡值宿侍从,辄闻附近空屋中,靴声铿然,大疑。阴嗾同伙者往觇之。

  至则见门闼封固完好,且加以牡论,就窗隙窥瞷,而其中黑黯无灯火。第闻有长叹之声,已而足音寂然矣。甫就寝,他室又如之。更有哭声夹杂。复出而搜其异,即见一巨人,高与檐齐,身着古时衣冠,冉冉西向行。众自后踵追之,巨人似怒,掉首直趋众,众大骇,返身狂奔入室,取枪出见,巨人犹当途而立,燃枪击之,巨人忽杳无踪迹。众大详。他人闻声而起,询以何事,众具告之。由是一夕数惊。袁亦无术以禁止也。又宫中曾蓄犬数十头,至此亦呈种种之怪异。昼则人立而啼,夜则汪汪作哭声,甚惨厉,与人无异。鞭之,仍如故,且有较前而尤剧者。袁闻而怒其不祥,使人悉数逐之。又北海中有巨鼋二,大如栲篷,其重量约各有百余觔,相传为前明放生之物。当春夏时,鼋尝浮于水面,张巨口似盆,以索食。人戏以牛羊肉及馒首啖之。至冬令,则沈匿水底不出,实畏寒也。此际鼋忽死其一仰卧于水上,侍从以纲纲之,宰割烹食。夜分,死五人。其未死者,悉呻吟痛楚,几不自胜。延医投以药饵,吐泻始瘳,盖中毒也。说者谓鼋与袁同音,殆应袁死之征也。又闻府中厨役,曾蓄鸡甚夥,以供佐餐之用。一日早起,见群鸡咸飞集屋上,挽颈哀啼,趋之不下。凡此诸端怪异,不胜枚举。兹特述其崖略,以备谶纬家研究之好材料焉,故志之。

诸妃诅咒蔡将军之轶闻

  袁之取消帝制也,实由各省之独立。而各省独立,实因云南首先发难。于是一致响应,致袁氏唾手可得之帝位,一旦竟成泡影。追本穷源,袁与蔡松坡将军,实有不共载天之仇。每与人言,辄大骂蔡锷不止。寝食时,忽拍案大呼曰:“蔡某误我。”如是者,率以为常。大有咄咄书空之状。洪妃曰:“陛下第骂彼胡为者?”袁曰:“彼推翻吾之帝制,余恨彼刺骨,欲寸磔其身,其奈余弗能获彼,今惟有籍一骂以泄其忿。”洪妃曰:“妾为陛下计,与其骂彼,不如咒彼速死之为愈。”袁笑曰:“是真妇人女子迷信之语,吾不之信也。”洪妃退与诸妃磋商,拟实行其诅咒之法。出重资延在京之有道行喇嘛数人,入宫,于净室内设神坛一座,上供西方活佛尊像。更觅蔡将军之肖影,命高等美术家捏泥像摩肖蔡之形似,另以一纸书其姓名籍贯年岁官职,置之浊污水瓶内。喇嘛等右手仗剑,左手捏中指如戟,禹步书符,两目注视水瓶,喃喃诵咒。谓每至七日,必摄取蔡一魄入其中。及四十九日,则七魄即悉数脱离蔡之躯壳,而蔡即死矣。诸妃信以为实,逐日虔诫斋戒,跪拜于神坛下,唪《观音经》《往生神咒》以诅蔡。喇嘛曰:“《观音经》可救人苦难,《往生咒》可解脱灾厄,与祈人速死之宗旨大相反背,诵之匪惟不能发生效力,且足破坏吾侪道行。”于是出经一卷授诸妃曰:“苟熟读此,术无余矣。”诸妃翻阅之,字迹宛似蝌蚪形,竟一丁不识。喇嘛则一一教之读。凡数十遍,略识百分之一二。惟忆秦楼性质聪颖,较诸妃记忆力强甚,喇嘛乃潜心授之,忆秦楼则奉为太上宝筏,悉心研究。有时弗能辨认,遂就喇嘛请业。及久,相与渐稔,而耳鬓撕摩在所难免。

  是中之重重黑幕,殊非局外人所能下一断语矣。先是喇嘛与诸妃言,如泥像浸入水瓶中,即立涣散,则蔡之生命弗能断送。

  设经一昼夜不溃烂者,将有非常之应验。届时众共往视,果如所言。咸大喜。喇嘛又述,凡摄一魄至,则水清。二魄至,则像色愈鲜明。三魄至,口眼耳鼻能活动。及七魄齐集,泥像在水瓶内可自由转动,且视人而笑,第不能言耳。比四十九日期满,即碎其瓶,挈像出,挥剑斫之。像断,则生人虽在万里外,亦于同时殒命。诸妃每届七日,必来观像,果与喇嘛言无毫发异。迨最后之日,喇嘛以剑砍像,划分两段,而鲜血四溅,腥臭逼人。诸妃咸为之掩鼻。喇嘛合掌曰:“仇人已身首异处矣。

  “诸妃罗拜地上,宣佛号数遍。已而,以此事白诸袁,袁笑而不信。诸妃言之确凿,袁意亦为之惑。忽报云南有警电至,袁命人译而阅之,则赫然蔡将军最后迫令袁退位之警告也。袁顾诸妃唶曰:“尔曹谓蔡锷已死乎?彼又有电来也。”诸妾至此,始知受绐。急召喇嘛诘责之,则已杳如黄鹤矣。

  又一说,诅咒蔡将军之事,固为诸妃所动议,实则袁亦与闻其谋。然所咒者,且不止一人。如唐继尧、陆武鸣、岑西林、孙黄陈、李林相诸君,亦在其列焉。相传袁自蔡松坡等推翻帝制后,抑郁至不可名状。拟密派心腹侦探。分道南下,施蔡唐等以暗杀手段。既以诸多未便处,事遂中止。时黄妃乘间献计,谓外蒙喇嘛大弟子某,善摄魂术,能使入神智昏懵,失其常度,数日后即断送其生命。彼今浪游至京师,为人施此幻术,无不立验,盍招之来一试之。袁惑其语,乃宣召大弟子某入宫,密谋所以处置诸人。大弟子某曰:“可。”袁大喜,叩其操何法。

  大弟子曰:“先取关外麂皮,韖而缝成人形。凡手足耳目眼鼻,悉括以机捩,乃以醍醐灌其顶,以菩提实其腹,设神坛三座,置皮人于其上,朝夕虔诚拜祷。至七七四十九日,皮人即能行动,宛如生人。然后施以符篆,遣以咒语,即能摄取人之生魂。

  虽万里外,亦可立致。生魂既摄至,纳之净瓶中,封固严密。

  再诵经七日,被摄者即相继而死。其法出自西方活佛之秘传,行之无有不验者。”袁从之。于是设坛于密室中,牲牢樽俎,金台银榭,备极华丽。大弟子率喇嘛百八人,着袈裟,跏跌蒲团上,戟指唪经,铙鼓声如怒潮,梵吹音震屋瓦。袁挈诸子,对神座行礼,日必三次。及四十九日,皮人果能活动,径趋大弟子前,大弟子举剑击其首,声逢逢如鼓。已而喃喃诵咒,移时,皮人似微颔其首,纷纷诣室外。袁睹之,甚悉,诧为怪事。

  命侍从踵追之,倏忽不见。袁询大弟子曰:“皮人安往?”大弟子合十膜拜曰:“已摄取彼党之生魂去矣。”问何时返,大弟子曰:“少时行来也。”袁曰:“胡如是之速?”大弟子曰:“彼仗佛祖法力驱使,往还瞬息万里耳。”袁危坐而觇其异,约炊许,遽闻风声鸣呜然。大弟子曰:“至矣。”语未已,即见皮人自空而降,如鸟堕地,齐集大弟子前。大弟子仗剑叱曰:“所事已藏乎?”皮人若点首示意。大弟子乃于衣际出玻瓶十余具,其小如胆,置手中念咒,则见皮人顶际嘘嘘有气出,凝结成淡烟,氤氲馥郁,环绕坛。下大弟子亟置小瓶于案上,拔其塞,以剑指之,淡烟即入瓶中,飕飕然如口吸气,霎时而尽,而皮人亦倾倒不稍动。大弟子笑谓袁曰:“蔡唐诸人之灵魂已尽人此中矣。”言已,取小瓶塞其口,供神坛前,谓袁曰:“七日后,若辈生命一律断送也。”袁再三慰藉而去。亟发电致云贵桂粤之邻省将军党于已者,嘱其探访蔡唐诸人,如生病或死者,即行报告。其党接是项电文,莫知其命意所在,咸诧为异闻。适蔡松坡因剧劳顿患喉疾,其党亟密电袁。袁以为皮人之术验也,喜而告诸妃及子女。而大弟子闻是消息,亦施施然自鸣得意。袁厚赍金钱什物无算。无何,七日期届,其党于袁者,卒未有续音至。拍电询之,返报云:独立省之中坚分子,俱无恙,即蔡某喉疾,今已就痊矣。袁始悉大弟子之术,毫无效果。欲严惩以左道惑众之罪,继思咎由自取,于彼乎何尤。

  立斥大弟子去,并捣毁其神坛云。

袁太子劝止取消帝制书

  袁氏发表取消帝制之申令,乃在民国五年三月二十二日,距离四年十二月接受帝位,仅八十三日耳,世称八十三日屋里皇帝是也。闻是项申令,已于十日前,即行拟就。其迟迟不肯宣布者,盖为其诸妃及太子公主等所阻止也。当时克定曾上一书,呈袁曰:“略谓由筹安会发生,以迄于今,已历七阅月。

  此七阅月中,呕几许心血,绞几许脑力,牺牲几许生命,耗费几许金钱,千回百折,始达到实行帝制之目的。兹以西南数省称兵,即行取消帝制,适足长反对者要挟之心。且陛下不为帝制,必仍为总统,则今日西南各省,既不慊于陛下为帝,而以独立要挟取消帝制者,安知他日若辈不因不慊于父为总统,而又以独立要挟,取消总统乎?窃恐其得步进步,或无已时也。

  今为陛下计,不如仍积极进行之为愈。且西南各省,虽先后反抗,而北方军民,则固相安无事。陛下苟于此际正位,即使西南革党兴兵北犯,然地隔万里,纵旷日持久,未必能直捣幽燕。

  况军力之强弱各殊,主客之劳逸迥别,胜负之结果,尚在不可知之数乎。就令若辈不肯归化,亦不过以长江或黄河南北为鸿沟已耳。则陛下纵不能统一万方,亦胡不可偏安半壁哉?较今兹自行取消帝制,孰得孰失,何去何从,愿陛下熟思之。”袁阅毕,泣曰:“此言且有至理。然时势如此,予能逆世界潮流乎?”乃召克定至,告之故。克定曰:“陛下曷不暂缓发表,以俟时机耶。然川湘方面,我军苟得最后之胜利,亦殊难料。

  如其稍得尺寸,则帝制问题,仍可赓续进行。否则再取消之,亦未为晚。”袁从其议。未几,广东浙江相继独立按粤浙两省,乃三月十八日独立。。袁得耗,顿足曰:“孺子几误大事,其言直不可听也。”遂于二十二日宣布此项申令。克定懊丧万状,谓人曰:“吾父畏葸,不禁一嚇。设吾当此际,宁到死不肯取消耳。”袁责其过持倔强态度,克定弗与辩。时民党谓袁已丧失民国元首资格,一致迫令其退位。克定乃谓袁曰:“儿早知有今日,果不出儿所料也。”袁亦悔恨欲绝。

  一片娇喉啼泣声相传袁发表此命令,曾三交印铸局,而三次收回。诡言篇中措词,未尽妥善,将重行酌量修改。实不忍以已成熟之子孙万万世基业,恝然弃置也。闻其至末次发交该局时,袁即召集于后及各嫔妃暨其子女至已前,指所拟之申令,对众言曰:“余到手之帝位,不料今竟成泡影。固余之德薄能鲜,弗能享受是九五之尊。亦尔曹福命不济,仅为数十日名义上帝王眷属。

  为尔曹计,亦殊不值。然余自今而后,帝制尊荣虽然取消,而总统资格依然存在。吾将阳假保全共和之名,阴仍行其帝制之实,静待时机,徐图恢复。万一天命攸归,人心不死,终必有帝制复活之一日……”语至此,忽发长叹曰:“余老矣!即使此目的可达,安知不在十稔二十稔以后。所虑者,天不假我以年,则亦徒有空言。究无补于实事耳。”语已,泣数行下。众见其状态颓丧,语言凄楚,无不为之恻然。时于夫人回思往事,深恨袁昔日不听已言,致酿成今兹结果。于忿懑之余,不觉顿生怜惜。而一副急泪,不知从何处得来,于是掩面痛哭。袁亦哭,其诸妃及子女清泪滔滔,竟夺眶而出,遂嚎声声大纵矣。

  侍从等不知为何事,佥疑袁因愤以致气厥按袁有此疾然又不敢入视。未几,见袁出,别无他恙。询其所亲,始得其情。京师滑稽家,谓帝制寿数仅降世八十三日即死。今一纸取消文告,不啻一道催命符。袁氏与眷属同声一哭,盖与帝制为末次之握别也。是语虽近于谑,亦颇有至理云。

周妈大闹新华宫

  当各省请愿袁氏称帝也,凡政绅军商各界,无不有伪造民意之代表,上书劝进。而耆硕遗老,则尚付阙如。袁欲求一声望素著者,领衔进表,庶足以折服人心,而执众口。物色殆遍,惟湖南老名士王湘绮可以当之无愧。因密电该省将军汤芗铭,先与王关说。谓他无所求,惟藉重三字大名而已。王可其议。

  惟索代价三十万元始可以己名首列,否则不能从命。盖王自垂老以来,酷爱孔方兄,矧兹事有关变更国体,不得不藉此自昂价值以要挟也。汤以其所索过钜,未敢自主,电袁请示办法。

  袁笑曰:“一字十万元,此老声价不可谓不高矣。然治大事者,不惜小费。吾何靳是区区阿堵物乎?”立电汤如数照给,并令其先行筹垫。俟于下屈应解公款项下扣除。然湘省夙称贫瘠,加以军事旁午,需粮需饷,时虞经济支绌,向何处筹此大宗巨款。顾罗掘俱穷,始凑措十余万元。乃与王磋商,拟先交半数,余俟袁氏登极后,一并交清。且署券为佐证,王允之。至此际取消帝制,王恐是款将归为乌有,亟向汤催索。汤谓帝制告成,当然遵券履行。今大事已去,恐不能发生效力。盖前日之三十万元,汤呈报袁氏时,未道及止给半数。诡言当日付清。此际以是说拒王,意将吞昧余款饱己之囊橐也。王怒其狡黠,亲诣军署,坐索。汤置之不理,且曰:“公苟谓我图赖者,盍向公庭提起诉讼也。”王智力俱穷,遂思得一策。不如使人至京,直接与袁交涉。及遣其挚爱之仆妇周妈,即日束装北上,诣公府求见袁,云有要事面陈。袁度其必衔王之专命而来者,亟召人。叩以何事,周妈出一函授袁。袁启而视之,眙愕曰:“是款据汤将军报告,尔时已如数交讫,胡至今未偿耶?岂汤将军绐我,抑亦若主人又与我恶作剧乎?”周妈曰:“设使偿也,吾家老王按湘绮称周妈曰:老周。周妈称湘绮曰:吾家老王。

  已成习惯,一时遽难改易口吻。纵极诙谐,乌忍使老妇仆仆数千里,不辞跋涉哉。若曰吾家老王欲藉故而多所需索,则何不并此已交之半数,而亦称方未受乎?”袁聆其语有芒刺,知必为王所教授。急易语曰:“吾将电汤将军而询之。子姑下榻此间,俟汤复音至,再为核夺。如其未予全金,吾当照给。”

  藉曰“已交,然余与汝主人非一日之雅,即再致馈若干,亦所不恤也。”周妈颔之。袁命侍从送周妈至洪妃处,谆嘱以优礼相待。袁正拟发电至湘,适得汤之急讯。谓已于某日脱离中央关系,与西南诸省取同一态度。袁懊丧万状,遂将兹事搁置。

  越日,周妈叩袁,曰:“湘将军有无覆音至。”袁曰:“渠已独立矣。吾即询之,渠亦不我答也。”周妈曰:“吾家老王之事,当如何裁处?”袁不悦曰:“无论此款是否交齐,即使未也,然吾事今已完全失败,汝主人胡必斤斤较量哉?”周妈反唇相讥曰:“吾家老王,当日列名劝进,但冀敦促帝制之猛进,不谋担保帝制之必成。明公今忽作此语,然则帝制不成,明公将捎给其已经承认之金钱。设或竟登大宝,试问明公对于我家老王,抑有特别之权利否乎?况畴昔请愿书,非出于我家老王之干求,乃出于明公所授意,岂其他代表团所可同日语者。今者汤将军已独立矣。明公将利用是时机,举前事抹煞殆尽。然吾谓欲知汤将军,关于此款是否欺蒙明公,即以此次敢于脱离中央关系为断。彼受公恩,匪伊朝夕,尚一朝反汗,更何论昧金之区区一事乎?此是非真伪,稍有智识者,亦能辨之。矧明公也耶?且今者湘省独立,故乡烽火,在在关心。我家老王年越八旬,平昔跬步不离老妇左右。今兹睽隔,彼已索然寡欢,更益以风声鹤唳,渠必惊骇欲绝,老妇甚难置怀。行不日返里,乞明公速以十五万元畀我。俾挟资归遗老人,以博其一粲也。

  “袁踌躇良久曰:“子眷眷主人,即欲首途,吾未便强留。第所索之款,是时尚无以报命。俟他日容再汇寄。”周妈曰:“老妇奔驰长途,盖为取款而来,今无所得而去,何以对吾家老王乎?兹事祈明公有以宥我。”袁再三不可,周妈固请之。袁弗耐噪聒,愠曰:“吾不予汝主人以金者,妆将奈何?”周妈曰:“不予金,老妇宁死于此。必不去。”袁曰:“汝不去,吾讵不能逐之乎?”周妈曰:“逐我,我弗惧。”袁曰:“然则吾将杀汝,汝惧乎?”周妈闻是语,无可再忍。即发展其平日与湘绮之泼辣手段,厉声曰:“汝欲杀我乎?请即杀。第汝之欲杀我者,因我为主人索金之故。主人何以命吾来此索金,因汝要求其于劝进表中首先列名之故。汝今帝制失败,不给我主人之金,而犹欲杀我,以泄忿耶。汝未为皇帝,即擅自作如是之威福。设膺大宝,汝不将逞其一怒,而灭吾全族乎?汝既具此杀人好身手,胡不往西南起义各省,而杀与汝称兵反抗诸人乎?兹欲得吾垂死之老妇而甘心,抑何欺软怕硬若是也。”

  周妈语至此,于是纵声大哭。且哭且述,谓湘绮绐已入京,将使己一副老皮囊葬身异地,何太无心肝耳。聆其所语,悉皆持蛮口吻。然间有数语,颇当于理。袁竟无以置辩。不得已,乃使诸妃为鲁仲连。而周妈则坚执前言,不达其最初目的不止。

  诸妃漫应之,谓稍待数日,当如子愿。周妈信以为实,即转悲而喜,仍居洪妃室。自昕至暮,最喜与人作娓娓深谈,精神矍铄,决无倦态。又善谈乡曲遗闻轶事,虽系无稽之词,然亦颇有风趣。顾事事皆易与,惟至为主人索金时,辄严厉其词色,毫无商量余地。袁知其不可以理喻,竞如数给十五万元,更畀以川资遣之去。

  又一说,周妈入京向袁索金曾住居宫中十余日。彼事事不循礼节,与诸妃共语时,或箕踞上坐,或击案呼好。至与诸妃称谓,则尤奇特。有时呼之曰嫂嫂,有时呼之曰姐姐。种种语无伦次,不可枚举。质言之盖一纯粹的无智识之村妪也。然其语带滑稽,鄙而不俗,实因随待湘绮多年,耳濡目染,习与俱化,毕竟有三分名士意味焉。一日,与诸妃痛饮且醉,遂大煞风景,喃喃骂人。谓袁之族祖甲三在日,与湘绮老人为忘形交。

  老人至甲三家饮宴,亲见袁嘻憨跳掷,活泼泼地。湘绮老人抚袁而笑曰:“此子,他日必大贵。不图今竟欲为皇帝也。更举袁氏乳名以实之,诸妃知其醉后语,不之辩,第笑而应之。

为呼陛下餐白刃

  袁当改元洪宪之日起,即谕大礼官严饬宫中,自今而后,一律改易称谓,或呼之曰万岁爷,或曰陛下,或曰今上。如有再以总统元首,及老爷子名词播诸口者,即行严予重谴。于是侍从及执役人等,咸凛凛有戒心。初则遽易口吻,颇觉维艰。

  嗣众人思得一策,于无事时,辄以万岁爷陛下今上七字,念念不绝于口,宛似放瑜咖燄口之大和尚,默念心经一卷也。迨练习既久,果充口而出,决无牵强停顿之弊。迨取消帝制后,袁又下令宫中,仍恢复从前称谓,如有以万岁爷陛下今上等语呼之者,其重谴亦与前同。顾习惯已深,一时乌能革除。一日,某侍从因有要公白袁,时袁正接得四川将军陈宦宣告独立之电,且阅且骂,其积怒真欲冲破地球上一层空气。某侍从睹是状逡巡弗敢入,乃矗立于室门外。袁诘以何事。某侍从曰:“启奏万岁爷”,袁不待其词毕,遽拍案大骂曰:“咄咄,谁教汝以此名称呼我者?汝不遵吾禁令,岂欲藉是以讥诮我耳?今若此,吾弗能为汝宥。”某侍从惊恐至不可名状,即长跽曰:“乞陛下息怒。盖仓猝之间,急不择语。”以为易万岁爷而呼陛下,或可稍戢袁之盛怒,而不知适愈触袁之忌也。袁怒不可遏,径起以足触某,某倒地仆,作乞怜之语曰:“万岁爷援命。

  “袁恶其有意嘲己,急取壁上刀,奋力斫之。某遍体受重创,血流如注,虽不及于死,然已不能动弹矣。左右舁之下,不数日,寻毙。说者谓袁氏手刃某侍从,并非恨其讥己,实不愿旧事重提,有伤己之心也。于是宫中执役人等,莫敢有稍犯之者。

  然其诸嫔妃,于无意中,偶尔称以万岁爷及陛下,袁虽不愿闻是语,祗以宠幸故,不忍予以惩罚,然严词申斥,在所不免。

  侍从等啧有烦言,谓袁厚于所亲而薄于所疏。袁闻之,亦无如何也。

请愿书劝进表之珍藏

  又闻袁取消帝制而后,凡关于筹备上事宜,无论己就绪与未就绪诸端,严令一律撤除。惟各省代表团之请愿书及劝进表,袁不时必摩娑披阅之,不忍稍辍。有时视之而笑,有时视之而悲而哭。态度靡常,大有狂易之状。即就寝时,亦尝挈此项物事,置于枕畔,揣其意旨,似极端郑重者,诸妃皆不敢叩其故。

  惟洪妃径诘之,袁凄然流泪曰:“无他。吾牺牲无量之金钱生命,始博得是请愿书与劝进表,两项即为吾一生最荣幸之事。

  今虽事与愿违,弃置他物均无足惜,惟此民意两字之成绩,不可不宝而藏之,垂示后人,以彰祖宗功德之伟大耳。吾将使吾子为吾珍之,为永久之大纪念也。”洪妃韪其说。明日,袁召克定至,悉畀之。计二百九十余件。且曰:“汝父德薄,辛苦一生,无所遗于汝,即此二百余通之书表,可赛过财产亿万万也。汝试记取,他日苟有尺寸凭藉,则此物即为铁案之佐证。

  但冀汝将来能竞吾志,则吾死瞑目矣。”克定再拜而受,乃舁金匮于寝居之地,举是项书表,纳之于中。额其上曰:真正民意之机关。克定尝谓人曰:“吾父以恢复帝制之责属诸吾也。

  ”闻者辄嗤之。

四皇子之风流艳史

  又袁氏虽宣布取消帝制,而南方各省仍函电纷驰,令其退位。谓彼总统,资格已于去年十二月十五日接受帝位时丧失殆尽。袁仍恋站不去,遂一面命其心腹将领,与南方以武力解决。

  一面谋狡兔三窟之计,以备他日失败后,挈其妻孥,匿迹潜藏,俾为保全首领以终地步。又知犯冒天下之不韪,恐祖国无一片土为己容身之地。因遣其第四子克端,即日赴瑞士购地建筑屋宇,为菟裘终老计。首途时,除汇款四百万元至瑞士外,又给数万金为旅费。讵克端舟次上海即逗遛不行,与梁士诒之子,日涉足于花丛中,而流忘返。未及两月,所携之资己耗去过半,遂弗克放洋,亦不与乃父通讯。袁初不知也。先是克端偕梁子入勾栏也,辄变易其姓名,伪言为天津巨商,来沪购置大宗物品者。妓家见其年龄幼稚,时克端年二十一岁毫无经商实验,决定其非商界中人物。然以彼手头挥霍,举动豪迈,意必为世家大族之子弟,乃行使其狐媚手段,以羁縻之。克端果为所惑,遂沈溺于该妓家焉。有某甲者,沪上著名之拆梢家也。瞷克端举止,不与常人异,以重金赂其仆从,探悉底蕴。于是诡为过客,假寓于克端所居之逆旅之中。藉同寓名义,投刺与克端通,一见如故。某更逞其交际上好手段,不数日,两人情愫,即沆瀣一气。谈及猎艳一节,某又为此道中专家。克端大喜,恨相见之太晚。由是曾弗能一日离某。凡一切费用,均克端为东道主。迨相处既久,某遂嬲之赌博,克端亦素有刘盘龙癖者,欣然入局,始则小胜,继即大负。俄顷间,计消耗万余金。克端使仆从返寓,取资决最后之胜利。少顷,又不翼而飞矣,且负逋若干。如是者,未及旬日,资已告罄。因与梁子称贷。梁子知其异,固诘之,廉得其情,笑曰:“君为脱靴党所弄矣。”

  亟偕克端往觅之,某已杳如黄鹤。克端始信其言非谬。欲赴瑞士,即与梁子暂假,而彼亦同是寓公,一时乌能筹措巨款。欲返京,又恐受乃父谴责,不得已,惟有滞留沪滨。所有用资,悉依赖梁子挪垫。及袁病驾时,始星夜遄返京师,诡言在瑞士闻耗归来者。时袁病加剧,亦不暇致诘也。

诸妃窃取冕服上之珠钻

  相传袁氏筹备帝制时,所置办之什物,穷极侈丽。而祭天与登极礼服,尤为壮观。闻衮冕用赤金线盘织而成,竟体缀饰明珠如指大。冕之四周,垂以九旒。每旒系珠数十粒。冕檐嵌东珠如冢指顶。伟大精圆,光彩璀灿。其余如钻石等类,不可胜计,其价值约在五十万元以上。据袁之亲信云,是项制服,袁虽为八十三日皇帝,仅着两次。第一次乃冬至祭天,第二次即阴历元旦是也。先是袁本拟于五年一月一号实行正天子之位,适蔡松坡将军先数日即民国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与唐继尧于云南宣布独立,袁大为扫兴。登极之期,暂行从缓。又拟改期于阴历元旦。届时,则贵州广西又先后响应。袁大为震怒,谓一班帝制功臣曰:“予誓扩清宇内,始安然登大宝。”众进词曰:“陛下因黔桂独立,而罢免元旦日之大典,其命意所在,盖欲为一劳永逸之计耳。然南方革命党心理上,则以为陛下畏其势力。此举适示弱也。窃为陛下所不取。”袁不可,曰:“吾志已决,卿等毋多言。”众喏喏而退。袁之诸妃得是耗,以为即位之事,何等重大,乌容一再改期,乃向袁,要求于元旦日履行正朔。袁亦以谕诸臣之语谕之。洪妃因与诸妃密商,拟于是日绐袁着冕旒衮裳,要之身登宝座。并先期潜告诸臣,届时齐集朝贺,众韪其说。及除夕,袁招集于后诸妃及子女共聚一室饮宴,谓之曰:“合家欢筵席按,袁每届除夕,皆如此”。

  守岁坐待天明,时则袁懊丧万状,郁郁寡欢。洪妃举酒劝袁,为之解闷。袁弗忍拂其意,一吸而尽。诸妃及其子女,亦援例轮流把盏。袁一一饮之。讵滥饮无度,未几,玉山颓矣,即伏案而寐。俄而天将放曙,洪妃急携帝冠帝服出,嗾诸妃为袁更衣。袁于醉梦中惊醒,询以何事。洪妃伪言天忽寒冽,为陛下衣重裘,将扶掖入宫就寝,袁漫应之。部署已毕,扶袁入二人肩舆中按,袁在宫中,无论至何处,必以二人肩舆代步。以晚年惮于行动故也。。舁之往太极殿即太和殿,纳诸座上。

  时帝制功臣已鹄立丹墀下,肃候久矣。此际袁宿酒半醒,闻三呼万岁之声震耳,急启朦胧睡眼观之,见诸臣罗拜已前。及自顾周身,已易帝服,诧为异事。然己既南面而坐,众臣又北面而朝,亦万难拒却,惟有受之而已。事后始悉,乃洪妃所为,此以前趣史也。迨帝制取消后,袁懊依之余,命将所制之冠冕衮裳,一律妥为保存之。诸妃悉窃取冠服上之珠钻,平均他润。

  闻极大之东珠盖为洪妃所有,袁毫无所知也。及死后,于夫人与克定曾检查是项物品,然已不翼而飞矣,知为他人盗去。顾仓猝间,竟无从彻底查究云。

陈将军之夫人与洪妃

  四川将军陈宦,事事效忠于袁,袁亦以腹心干城倚畀之。

  一旦独立,殊出袁意料之外。闻陈氏脱离中央政府之电音到京时,袁适与其最宠爱之第十五妾翠嫒共桌晚餐。闻兹警耗,怒发如雷,竞掀掷杯盎,致击伤翠媛之面部,鲜血进流。婢仆趋至,见翠媛状,忙迫问,取创伤药至,敷之。又出白方巾一具,为之包裹。袁犹余怒未息,见之,叱曰:“吾末死,尔曹即以白布缠其首。然则将藉此诅咒我耶?”于是觅木梃痛殴之。婢仆咸遭鞭挞。挞已,袁释之出,命人拘陈宦之夫人至。初,陈之夫人曾为于后之假女,为人极笃实,以故于后甚爱之。夫人与陈素不浃洽。陈任川省将军,竟未挈之任所。随行者仅三数姬妾而己。夫人独居无俚,恒人宫谒见于后。有时竟数日始返,率以为常。比际袁因其夫背己,竟迁怒于夫人焉。时夫人尚未知陈之独立事也。闻宫中有人召己,以为有他事,亟命驾往,甫至,即有侍从迓之人。见袁箕踞高坐,面含愤疾之色,遽叱曰:“汝知二庵事乎?”夫人曰:“不知。”袁曰:“渠己与西南各省之革党,取同一态度矣。”夫人惊讶无所措,嗫嚅曰:“渠受恩深重,当不出此。或传闻之误耶。”袁不俟其词毕,亟掷一纸下,唶曰:“汝尚为汝夫辩护乎?今渠之电文在此,盍视之。”夫人不敢声。袁又曰:“渠不独立于我改元洪宪之时,而竟独立于我取消帝制之后,吾不知其命意何在。岂并吾民国耳首之位置,而亦不承认耶?夫使他人与我反抗,吾初不之怪。惟汝夫之功名富贵,均出自吾拔擢,今竟宣布独立,吾万不能曲恕。吾恨不手刃之,始泄胸中积忿。顾彼远在数千里以外,吾安得致彼于吾前。今惟有以汝为质。汝发电至川,使彼即日来京。否则彼一日不来,汝一日不得释重负。”乃不容置辩,命系夫人于别室,使人逻守之。夫人要于后为己缓颊。

  于后素知袁与己感情极恶,恐不克有济,阴使其丐于洪妃,洪妃可其请。命亟释之归。监者恐受重谴,弗敢应命。洪妃曰:“倘万岁爷询及,吾自有词答彼也。”监者曰:“诺。”明日,洪妃径白诸袁,袁怒曰:“汝敢破坏吾法令乎?”洪妃曰:“妾闻古者罪不及妻孥,即使陛下晋位为帝,为当遵此古训。况今兹仍为民主国元首乎?且夫人素不得陈将军之欢心,彼之独立,夫人乌得与闻。况其所居,又天各一方乎?陛下以为锢其妇而牵制其夫,妾则谓陈将军闻陛下将治其妇之罪,方且感激不逞。何者?盖彼日盼妇死也。陛下奈何不之察乎?”袁闻是语,意始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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