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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字数:9043 更新时间:2016/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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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伙儿走到缀满鲜花的草地,虽然看得到,且也知道草地就在眼前,无奈心里却空空茫茫,毫无感觉。后来,大伙儿看到一只尾部羽毛极其鲜艳的公鸡,第一丝喜悦的火花才绽现出来,然而绽现的时间十分短促。毕竟,我们还不属于这个自由而美丽的世界啊!

 

  当晚,大伙儿重在营台里相聚,有人悄悄问另一个人:"告诉我,你今天快不快乐?"

 

  此人似乎不知道大家的感觉全都跟他一样。他害臊地答道:"老实说,一点也不。"其实,我们早就丧失了感受快乐的能力,必须慢慢再学习才行。

 

 

134 人格解体

  34 人格解体

 

  获释俘虏的这一切反应,照心理学的说法,便是由于所谓的"人格解体"(depersonalization)使然。每样事物都显得不真实、不可能,恍如梦幻一般,令人不敢置信。过去这些年来,我们有多少次为梦境所骗啊!我们梦到获释的日子来到了,我们重获自由,并且重返故乡,会见朋友,拥抱妻子,还坐在餐桌旁边,畅谈营中的一切经历--还说我们常梦到获释的光景。然而不多时,耳边响起尖锐的哨音;起床的讯号,惊醒了我们的"自由大梦"。如今,梦境是实现了,然而我们真能相信吗?

 

 

 

135 宣 泄

  35 宣 泄

 

  身体所受的压抑,远较心理的为少;因此,打从获释的第一刻开始,身体就懂得善加运用。大伙儿开始狼吞虎咽,一连吃喝了好几个小时和好几天甚至还吃到半夜。每个人的食量都大得惊人。有个俘虏就曾被附近的农家请去作客,当时,他吃了又吃,然后又喝了咖啡,打开了话匣子,从此便喋喋不休个没完。多年来积压在他心里的一切,终于得到了宣泄的良机。听他说话,他会有一种感觉:他"非讲不可"!他说话的欲望是无可抗拒的。大凡曾在重大压力之下度过一段时间--即使只是短短数天,譬如被盖世太保反复盘问--的人,都会有相同反应(这种人我就认识了几个)。一直要等到许多天以后,当事人不光是舌头喋够了,连心头的重荷也宣泄够了,才会突然意识到自己已冲破了重重羁绊,真正感到轻松起来。

 

 

 

136 重获新生

  36 重获新生

 

  获释几天后的某一天,我穿过缀满鲜花的草地,在乡野间一连走了好几里路到营区附近的市镇去。我听得到云雀振翅高飞时欢欣的啁啾。几里方圆之内,一无人迹,只有广阔的大地、无垠的晴空,云雀的欢跃、以及自由的空间。我停下脚步,四下张望,再仰视穹苍,然后,我跪了下来。那一刻间,我对自己和世界,可以说一无所知;而我的心里,永远只回荡着同一句话:"我从窄小的牢狱里向天主呼号,而它在广袤的穹苍间答复了我。"

 

  我究竟在那儿跪了多久,把那句话重复说了几遍,如今已不复记忆。然而我却知道,就在那一天的那一刻中,我的新生命展开了。我一步步地前进,直到我重又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为止。

 

 

137 精神失调的危机

  37 精神失调的危机

 

  要由营中最后数日的剧烈精神紧张归于内心的平静,当然不是轻而易举。如果你以为获释的俘虏不再需要任何精神上的帮助,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一个人承受如此巨大的精神压力达如此长久的时间,获释之后(尤其释放得相当突然)自然会遭遇危险。这种危险,由心理卫生的观点来看,便是指心理平衡的问题。潜水员一旦突然离开海底,巨大的水压顿告消失,他的身体健康势必受到威胁。同样地,一个人一旦突然解除其精神压力,精神健康也一定会面临考验。

 

  在这个心理阶段当中,禀性较粗朴原始的人,必然逃不过营中残酷暴行的影响。他们一旦获释,就自以为可以随便且毫不容情地使用自由。在他们眼里,改观了的只有一件事:他们已经摇身一变,成为压迫者,而不再是被压迫者。如今,他们是强权和不公的煽动者,而非饱受凌辱的落水狗。他们根据过去的恐怖经验,认定自己所行不偏;而这想法,常常在小事情上可以看出。譬如,我有次和一位友人要到集中营去,途中经过一片麦田。我很自然地绕道而行,但友人却抓住我的手,把我拖着走过麦田。我结结巴巴地说不该践踏农作物,不料他勃然大怒,瞪着我咆哮道:"不用说了,我们难道被剥夺得还不够多? 我的妻小统统死在煤气间里,而别的东西当然更不必提。现在,你居然还禁止我践踏几棵麦子!"

 

  这种人唯有经过苦口婆心的劝导,才会慢慢领悟到一个极其平凡的事实:没有人有权做坏事,即便是受尽欺凌的人亦然。这种苦口婆心的劝导工作,必须有人肯予承担;否则后果势必远比损失几千棵小麦还严重得多。我仍然记得有个难友卷起袖子,指着我的鼻子大叫:"等我回家以后,这只手要是没沾满血腥,我一定把它剁掉!"在此我必须声明,说这话的人并不是个坏家伙。他在集中营里和出营以后,一直是我最好的伙伴。

 

  精神压力骤然解除,固然易于导致道德的畸型,但另有两个基本经验,也很可能破坏获释俘虏的人品。那就是回复正常生活时很容易产生的愤恨和幻灭。

 

  愤恨是故乡的一大堆令他不满的事情所引起的。譬如,当他返归故里,发现许多乡人一看到他,只是耸耸肩或打哈哈而已,不免兴起满腹的尖酸愤恨,因而不禁自问干嘛要承受过去那一切痛苦。当他到处都听到差不多雷同的反应:"我们并不知道啊!""我们也吃了许多苦",不禁要自问这些乡亲难道真的没别的话好对我说?

 

  幻灭的经验就不同了。当其时,显得残酷的,不是乡人(他们的肤浅和淡漠,真叫人厌恶得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永远不再看到任何人);而是命运本身。一个多年来自以为已尝遍人世间最惨烈痛苦的人,却发觉痛苦永无止境;发觉自己可能还要再吃更多的苦,而且苦得更厉害。

 

  我们曾谈到,要鼓舞营中俘虏活下去的勇气,就必须为他指出一个可堪期待的未来,必须提醒他人生仍大有可为、有待开创,并告诉他也许有个人等着和他团圆等等。然而获释以后呢?有的人发觉根本没有人等着他回去。他在集中营里为之梦魂萦牵,且为之振作精神的那一位早已劳踪杳然!他日夜思盼的这一天终于实现了,然而摆在眼前的这一切,却与他所渴望的大相径庭!这多么凄惨啊:他也许搭上电车,兴冲冲回到他多年来朝思暮想的家园。他按了门铃,一如他在千万次的梦里所渴望做的一样。结果却发现该来应门的那人已经不在,且永远不在了。

 

  在集中营里,我们彼此间常说,人世间恐怕没有一种幸福足以弥补我们所受的一切痛苦。我们并不是希求幸福--使我们有勇气,使我们的痛苦、牺牲及死亡有其意义的并不是幸福本身。然而,我们也没有面对不幸的心理准备。正因为这样,为数甚众的俘虏在重返故里之时才受不了幻灭感的打击而消沉颓丧难再振作。精神医师也很难帮助他们克服这一层心理障碍,重新展望人生。尽管如此,身为精神医生的人仍不应就此束手,反而该把这个心理障碍看作是一项额外的刺激物。

 

138 直如一场恶梦

  38 直如一场恶梦

 

  终有一天,每位获释的俘虏在回顾集中营的种种经历之时,将不复了解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当获释的日子终于来临,每样事物在他看来都像是一场美梦。同样地,终有一天,一切集中营的经验在他看来,也将不过如一场噩梦。

 

  而重归故里的人最重要的一个体验,便是历尽沧桑之后所享有的一个美妙感觉:从今以后,除了上苍,什么都用不着畏惧了。

 

(第一部分 集中营历劫 到此结束)

 

 

200 意义治疗法的基本概念

  第二部

 

  意义治疗法的基本概念

 

  阅读我的短篇自传式故事的读者们,时常请求我更充分及更直接地说明意义治疗的学说。因此我在本书第一版中,增加简短的篇幅来说明意义治疗学。但这不够.许多要求围困住我,希望能作更详尽的解释。因此在这一版中,我重新并较充分地说明。

 

  但这件工作何其困难!要以十四大本德文书写的资料,用短短的篇幅通俗地介绍给读者,真是不太可能。我记得有一位美国医师曾到我在维也纳的诊所问我:"请问医师,您是心理分析学家吗?"我回答道:"不完全是心理分析学家,最好说是心理治疗家吧!"然而他继续问我:"那么您代表哪一种学派呢?"我答说:"是我自己创建的学说,称为'意义治疗学'(Logotherapy)"那么,您能用一句话告诉我什么是意义治疗学吗?"他又问"至少告诉我心理分析(Psychoanalysis)与意义治疗的不同点如何?""好吧!"我说;"但是首先请你用一句话告诉我心理分析的本质是什么好吗?"下面就是他的答案:"在作心理分析时,病人要躺在睡椅上,向你诉说那些有时是非常令人讨厌去讲的事。"于是我立刻用下面即兴的话去反驳他说:"唉哟!作意义治疗时,病人可以笔直坐着,但他必须聆听有时是令人非常讨厌听的一些话。"

 

  当然,上面这样说法有点滑稽,也不可作为意义治疗学的外在的说明。但是其中也有些道理。同心理分析比起来,意义治疗是较少回顾与较少内省的方法。意义治疗的焦点是放在将来,也就是说,焦点是放在病人将来要完成的工作与意义上。同时意义治疗尽量不强调所有"恶性循环的形成"(vicious circle formation)及"反馈机质"(feedback mechanisms)因为这两者恰恰足以助长"神经官能症"。这样一来,神经官能症患者典型的自我中心遂告瓦解,不再益形增强、恶化。

 

  当然,以上的叙述是过于简略了,但在意义治疗中,病人终必遭遇到生命意义的问题而再次予以探索。上面我即兴而作的意义治疗法的定义事实上也包含一些真理。精神官能症病人企图逃避他的生命课题,不愿力求领会;若使他醒觉,清晰意识到自己的生命课题,则能激起他的潜力以克服神经官能症。

 

  容我解释一下为何要用"意义治疗法"(Logotherapy)一词作为我的理论术语。"Logos"是希腊字,它表示"意义"(Meaning)。"意义治疗法"或如某些学者所称的"第三维也纳心理治疗学派",其焦点放在"人存在的意义"以及"人对此存在意义的追寻"上。按意义治疗法的基础而言,这种追寻生命意义的企图是一个人最基本的动机。因此我所提出的"求意义的意志"(a will to meaning)与弗洛依德心理分析学派(Freudian Psychoanalysls)所强调的"快乐原则"(Pleasure principle),以及与阿德勒心理学派(Adlerian psychofogy)所强调的"求权力的意志"(the will to power)大不相同。

 

201 求意义的意志

  1 求意义的意志

 

  人要寻求意义是其生命中原始的力量,而非因"本能驱策力"(instinctual drives)而造成的"续发性的合理化作用"。这个意义是唯一的、独特的,唯有人能够且必须予以实践;也唯有当它获致实践才能够满足人求意义的意志。有些学者认为所谓的意义与价值只是"心理自卫机制"(defense mechanisms),反向作用(reaction formatioa)以及"升华作用"(sublimatious)罢了!但为我而言,我不愿意只是因"心理自卫机制"而活,也不准备为了"反向作用"的缘故而死。但是,人,是能够为着他的理想与价值而生,也甚至能够为着他的理想与价值而死。

 

  数年前法国曾作过一项民意测验,其结果显示89%的人承认需要为了某些因素而话。更甚者,61%的人承认他们肯为了生命中的某个人或事物去死。我在维也纳的诊所中用此问卷测验工作人员及病人,结果与法国的数千人样本测验雷同,只有2%差距而已。换言之,求意义的意志对大多数人是一"事实",而非一"信条"。

 

  当然,会有某些个别情况,其表示的价值观只是潜藏的内在冲突之伪装。如果如此,它们只代表法则的某些例外,而不能视之为法则本身。对于这些情况,精神动力学的解释可以揭发其潜意识底下的因素;而我们必须处理其虚伪的价值观(最好的例子是执迷不悟的顽固分子),这样便可揭开其面具,暴露其真相。不过,一旦面临到人真实的一面(也就是人渴望一生尽可能充满意义的事实),就该立刻停止揭穿面具的举动。如果不立刻停止,适足以显示揭发者有意贬低他人灵性上的渴望。

 

202 存在的挫折

  2 存在的挫折

 

  一个人求意义的意志也能遭受挫折即意义治疗学所称谓的"存在的挫折"。"存在"(Existential)一词有三种用法:(1)表达"存有"本身,例如独特的人类存在型式。(2)表达存在的意义。(3)在个人的存在中努力去寻找具体的意义,这就是上面所说的"求意义的意志"。

 

  存在的挫折也能导致神经官能症,但意义治疗学为这类型的神经官能症,刨造一新名词,称之为"心灵性神经官能症",以区别于一般常用的"心因性神经官能症"(psychogenic neuroses)。"心灵性神经官能症"(Noogenic neufoses)非起源于心理因素,而是源自人类存在的心灵层次(希腊字"noos"意指心灵mind)。这新创的名词表示所有个人人格中有关灵性的部分。我们必须记住,在意义治疗学的架构中,"灵性"一词(spiritual)并非只是宗教上的含义,而是指人类生命中一特殊的层次。

 

203 心灵性神经官能症

  3 心灵性神经官能症

 

  心灵性精神官能症并非由于"驱策力"与"本能"之间的冲突所引起,而是由于不同的价值冲突所引起。换言之,是来自道德的冲突。或用更通俗一点的说法,是由于灵性的问题。在这样的问题中间,存在的挫折常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

 

  因此,对于心灵性神经官能症患者,适当而正确的治疗,显然通常并不是心理治疗,而是意义治疗,此治疗法者胆敢进入人类生命中的灵性层次中去。事实上希腊字"Logos"不只表示"意义"也有"灵性"的意思。人类灵性的产物,诸如渴望存在的意义以及这种渴望的受挫,都必须用含有灵性意味的意义治疗法来施予治疗。治疗者热诚且认真地面对存在意义的问题,而不是去追溯潜意识的根源且处理本能的问题。

 

  当一位医师无法区别到底是灵性的层次还是本能的层次时就会发生危险的混淆。容我引证下面的例子作为说明。

 

  有一位高级美国外交官到我在维也纳的诊所,希望能继续接受精神分析治疗。他已经在纽约接受一位分析家治疗长达五年之久。一开头,我就问他为什么会认为自己需要分析?第一次分析是在何种情况下开始的?结果我弄清楚原来这位病人不满意他的事业,并且感觉要遵从美国的外交政策非常困难。然而过去那位精神分析家一再地告诉他应该跟父亲和解亲善,因为美国政府及其上司皆为他父亲的"心像",因此他对工作的不满是由于潜意识里隐藏着对父亲的憎恨之故。分析持续了五年,病人愈来愈接受分析家的解释,直到最后他已经看不见现实的森林,而只见到幻影的树木。我与他会谈了几次之后,问题清晰呈现,他的职业使其求意义的意志受挫,他真正地渴望从事其它种类的工作。我认为根本没有理由不放弃这份事业,他如此做了,结果非常满意喜悦。最近他向我报告,虽然从事新工作已经过了五年多,他仍然深感满意。对于这个病例,我怀疑是否要像对待一位神经官能症患者那样去处理,我认为他不需要心理治疗,甚至也不需要意义治疗,理由很简单,因为事实上他根本不是病人!并非每个冲突都必然是病态的,有许多冲突可以是正常而且健康的。类似的概念,"痛苦"并非总是神经官能症者的病理症状,"痛苦"有时可以是人性的伟业,尤其是因存在的挫折所产生的痛苦。我要断然否认,一个人寻找他的存在意义,或怀疑其存在意义,皆是源自某种疾病。"存在的挫折"既非病理学亦非病源学的名词。一个人的忧虑或失望超过他生命的价值感时,只能说是一种"灵性的灾难",而不能视之为一种心理疾病。如果一位医师将灵性的灾准视为心理疾病,就会将其病人的"存在性失望"用大量的安神剂埋葬掉了。医师的真正工作是引导病人通过存在的危机而获得成长与发展。

 

  "意义治疗"的任务,在于协助病人找出他生命中的意义,亦即尽量使他随着分析的过程理会到存在中隐藏的意义。从这方面看来,意义治疗与精神分析有些相像。然而,意义治疗努力使人再意识到某些东西,因此它不光是注意人潜意识内的本能因素,还关心灵性的事实,诸如:人潜伏而尚待实现的存在意义,及其求意义的意志。但是,任何分析法,甚至是那些未涉及心灵或灵性层次的分析法,在其治疗过程当中,都会企图使病人理会到,他内心深处所渴望的到底是什么。意义治疗与精神分析最主要的差异是在于前者认为:作为一个人,最重要的关怀是实现意义与价值,而不仅仅为了满足驱策力及本能,或只是为平衡协调原我,自我、超我间的冲突;或只是为了去适应社会与环境而已。

 

204 心灵动力学(Noo-dynamics)

  4 心灵动力学(Noo-dynamics)

 

  我应该肯定,人的寻求意义与价值可能会引起内在的紧张而非内在的平衡,然而这种紧张为心理健康是不可缺少的先决条件。我要大胆地说,这世界上并没有什么东西能帮助人在最坏的情况中还能活下去.除非人体认到他的生命有一意义。正如尼采充满智慧的名言:"参透'为何',才能迎接'任何'。"(He who has a "why" to live for can bear almost any "how")我认为对任何心理治疗,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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