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办学校赴西安 文韬胸中藏

作者:佚名 字数:16726 阅读:203 更新时间:2011/04/17

第六章 办学校赴西安 文韬胸中藏

1936 年6 月1 日。陕北瓦窑堡米粮山上一座庙宇门前。

  抗日红军大学(简称红大)的开学典礼即将在这里举行。校门口,用青翠的松柏搭成的彩门生气勃勃,门楣两边,各插了一面红旗,在清新的风中猎猎飘扬。门楣中间,悬着“主席您好”四个大字,墨色鲜亮,苍健有力。

  红大的学员们在教育长罗瑞卿的带领下,正仁立在门口,等着主席的到来。

  罗瑞卿挤在人群中,回头望望坡上那十几眼修整一新的窑洞,白生生的窗纸,红英英的窗花,鲜亮中透着喜庆的气氛。平整的操场上,已洒过了清水。一排排砖砌的长凳,像整齐的队列。操场边上新栽的松树,像一位位精神抖擞的士兵,挺立着接受阳光和清风的沐浴。

  “总算像个样子了,主席会很高兴的。”

  罗瑞卿的心里一阵宽慰。他又想到了连日来还领着学员们找校址,修窑洞,砌凳子,平整操场,栽树浇水的辛苦,感觉到办成一件事真难啊。

  他也看到了那位向他指点校址的老汉,仍然带着他的牧羊犬“黄儿”,也挤在人群中,白羊肚毛巾挽在头上,枣红色的脸上洋溢着舒心的笑。

  罗瑞卿走过去,拉起老汉的手,诚恳地说:

  “大爷,真该感谢您,您帮了个大忙啊。”

  “哦,罗同志,满意就好啊。这窑洞放着也是放着,现在红军同志用它,它也高兴呢。”

  老汉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地说。

  “那,大爷,你们几个现在住哪儿啊?”

  “这你不用管了,咱们这放羊的,四处为家。倒是红军同志是好样的,不嫌窑破,不嫌羊粪臭,硬把这破窑整治得像洞房一样。凭这一点,我老汉服红军,服毛主席,你们真是干事儿的哪。”

  “看,毛主席他们来了!”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人群的喧哗变成了欢呼,也打断了罗瑞卿和老汉的谈话。

  毛泽东已经带着警卫员同周恩来、张闻天等同志健步走来。

  罗瑞卿趋步上前,向毛主席一行敬礼:

  “欢迎主席来讲话。”

  “辛苦了,罗长子。”

  毛泽东还礼后,朗声说。他抬头看到了门楣上的大字,风趣地说:

  “我好什么?白天开会,晚上办公,早上又来给你们上课。我的讲话提纲还是昨晚突击出来的,这叫临时抱佛脚,信口开河。哪像你们,严阵以待嘛!”

  彩门旁的学员们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主席讲什么,大家都欢迎!同志们说,是不是啊?”罗瑞卿大声说。

  “是——”人群中又一片欢声笑语。

  “好嘛,我讲罗长子当教育长,是我提议的!”毛泽东今天兴致很高,又开了一句玩笑。

  大家在笑声中簇拥着毛泽东一行进了校院,来到操场上。毛泽东一行在讲台上就坐。学员们有秩序地坐在了亲身砌起的凳子上。会场上肃静下来。

  罗瑞卿宣布典礼开始后,请毛泽东讲话。

  毛泽东站起来,笑吟吟地说:

  “同志们,今天红大开学,我首先代表中央向大家恭贺开学之喜!”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掌声。

  “办这么一所学校,是长征结束后就在考虑的事。怎样把经过长征的红军干部作为种子,加以培训和提高他们的水平,使之成为即将来临的伟大的抗日战争的骨干,是一项重大的战略任务。5 月初东征结束,中央开会决定了这件事,并且决定:应利用抗日高潮到来之前的时机,抽调大批干部,从军团到连排基层干部,进红大学习,培训提高其军事政治程度。这个设想今天成为现实了。”

  毛泽东说着,把右手插在腰里,身体一俯一仰,头上黑亮的长发一忽闪一忽闪地动,宽阔的前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稍稍一挥左手,扬声说道:

  “大家知道,第一次大革命时期,有一个黄埔,它的学生成为当时革命的主导力量,领导北伐成功,但到现在它的革命使命还未完成。我们的红大就要继承黄埔的精神,要完成黄埔未完成的任务,要在第二次大革命中也成为主导的力量,即是要争取中华民族的独立!”

  大家以有力的掌声回应主席的讲话。

  中央领导和校长林彪先后也讲了话,勉励大家刻苦学习、迎接抗日的高潮的到来。操场上气氛热烈极了。

  “现在,我提议,让罗长子,不,应该是罗教育长讲几句吧,他最有发言权嘛。”

  主席的话又引起台上台下一阵欢笑。

  罗瑞卿向台上、台下敬了一个严整的军礼,开始讲道:

  “首长们,同志们,主席说我最有发言权,实际上最有发言权的,是我们在座的各位领导和同志们。主席已经为我们红大确定了明确的教育方针,就是‘军事与政治并重,理论与实际并重,少而精’。我们要珍惜这个机会,按中央的方针进行学习与锻炼,学好本领,提高军事政治程度,争取在抗日救国中的发言权。”

  台下台下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罗瑞卿挥挥手,继续说:

  “我们在认识到自己的使命的同时,也要看到,我们的学习条件是很艰苦的,现在,校舍是大家修补好的石窑,我们制好了石黑板,石粉笔、石床、石枕,油灯也是石头做的..大家的书桌,是活动的,就是我们的两个膝盖。

  任务是艰巨的,条件是简陋的。但是,同志们,‘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大家也许还不怎么清楚,据老乡说咱们的窑洞是当年北宋名将、大文豪范仲淹戍边时住过的。大家还记得范仲淹的那两句话吗?”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对,我们就要在这里以这两句话,锤炼革命战士的高尚情操!”

  罗瑞卿结束了他的讲话,激动地坐下来。

  在热烈的掌声中,毛泽东望着罗瑞卿,频频点头。、毛泽东扭头对坐在身边的聂荣臻、耿飚等人说:“古人云,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你们可成神仙了。好好‘修炼’吧,天下无事,你们就在这里参‘禅’悟‘道’;天下大乱,你们就出洞下山,救苦救难。”耿飚接上主席的话茬说:“主席的意思是,参马列主义之‘禅”,悟中国革命之‘道’喽!”周围的同志都笑了。

  大会在热烈、欢快的气氛中结束了。毛泽东一行又在罗瑞卿等人的陪同下观看了校舍和校院。毛泽东一边看,一边连声赞道:

  “好,好。我们就需要这种艰苦办学、勤俭办事的精神。红大开了个好头。”

  红大开学后的一天。河边。

  红亮的晚霞在西天边铺展着,霞光把清冷冷的河水映得金光闪闪。

  几个红大的学员在河边边走边说着话。他们老远就看到河滩上有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就赶快停住话头,加快脚步。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头黑骡子横卧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家伙一定死了。”

  “不会吧,可能是睡着了。”

  于是,就有人走上前去,俯下身子听了听,有微弱的喘息声。

  他直起身子对同伴说:

  “死是没死,估计也不会有多长时间了。”

  “噢,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定是老乡把这骡子扔在这儿了,咱们可以打打牙祭了。”

  好久没闻到肉味的同伴们立即响应。于是大家七手八脚地把骡子拖回了伙房。

  正当大家余兴未尽地一边抹嘴上的油,一边说笑时,通讯员小李跑进来:

  “罗教育长让你们马上去一趟。”

  这几个人脸上的喜气立即消失了。他们不敢迟疑,立即跟着通讯员向罗瑞卿的办公室走去。到了跟前,几个人蹑手蹑脚起来。

  小李喊了一声“报告”就进去了,这几个人也推推搡搡地挪进屋里去。

  油灯下,罗瑞卿两手撑着膝盖,沉着脸坐在炕沿上。他听到脚步声,抬起脸来,目光中又是火气,又是伤感。

  几个人站在门口不敢往里走了。

  “往里走啊,吃饱了骡子肉,怎么没劲啦?”

  这几个人头压得更低了,其中一个低声说:

  “教育长,我们违犯纪律了。”

  “不过,那是一条死骡子。”

  同伴赶紧补上一句。

  “死骡子?你们知道那是一匹什么样的骡子么?那是和我爬过雪山、走过草地的骡子!他救过好多伤病员啊。本来可以作个纪念,让它安安静静地活几天,而你们却把它吃了..”

  罗瑞卿脸上的怒气变成了痛惜的神情。

  这几个学员才恍然大悟:岂止是违犯了纪律啊,他们吃的是伴随红军走过千山万水的“有功之臣”!

  这几个人都懊悔不已,赶紧说:

  “教育长,对不起,我们..”

  他们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罗瑞卿一看,问题严重了,就把口气放平和一些,站起来走到他们面前说:

  “算了,算了,别抹眼泪了。骡子,你们吃就吃了,但是,你们要好好学习噢,不然就太对不起它喽!”

  这几个人看着罗瑞卿使劲地点着头。

  油灯的火焰忽忽地向上窜着,把这几个人的眼光照得黑亮黑亮的..

  1936 年12 月初的一天。窑洞里。

  罗荣桓、陈光、耿飚、张爱萍、宋裕和等人正在讨论毛泽东讲过的《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的前几章内容,大家都认为这对于总结十年内战的经验教训很有指导作用。

  罗瑞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叠花花绿绿的传单。进入陕北以来,国民党对边区的封锁很严,纸张很缺乏。蒋介石的飞机经常来保安撒传单。于是,学校就用蒋介石飞机撒下来的传单背面印讲义,写笔记。这样,收集传单,便成了部队每个干部战士的日常任务。连老乡们,也一拾到传单便送到红大来。

  耿飚看见了罗瑞卿手里的东西,就说:

  “教育长,又有作业本了不是?蒋介石又说几个月内消灭共军哪?”

  耿飚说的是蒋介石传单上千篇一律的内容,“×××月内消灭共军”之类,在坐的几个人都笑了。

  罗瑞卿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故作神秘地说:

  “这回不是啦,是你们的身价又提高了。”

  说着,他把传单往每人手里递了一张,大家一看,内容变了,反动口号变成了一张“赏格”:凡捉到共产党干部者,无论死活,按职务大小各赏给若干大洋。

  大家一边看,一边算起来,光红大一科全体人员的脑壳加起来,竟值好几百万元。

  张爱萍就对罗瑞卿说:“教育长,你给老蒋打个电话,问他能不能把我那一份预计出来,我们先买些纸笔也好哇。”

  “对!我就对他说,脑壳我先保存着,就怕他龟儿子付不起嘛!”

  罗荣桓灵机一动,说:

  “明天又到文娱活动时间了,咱们编个小戏演演如何?”

  罗瑞卿也来了兴致:

  “就以咱们说的话为主要内容。不过,我这回不能演蒋介石了,让耿飚同志来演吧。”

  张爱萍和宋裕和接着说:

  “那,这出剧由我们来编吧。”

  “好啊!”大家都为找到了一个好题材而兴奋起来。

  第二天下午。红大操场上。

  今天下午,红大学员们不打篮球,也不打网球,都坐到了石头砌的凳子上来看张爱萍、宋裕和的杰作了。

  人物开始上场了。罗瑞卿演自己,耿飚演蒋介石,宋裕和演宋美龄。

  罗:(作手提电话听筒状)喂,喂,老蒋吗?我是老罗呀!

  蒋:哪个老罗?

  罗:老子是罗瑞卿!

  蒋:(对宋美龄)快!拿钢盔来!(对罗)我不怕你,我有百万大军,还有美国钢盔。(对宋,作捂话筒状)娘希匹,怎么把痰盂给我戴上啦?

  罗:喂,喂!怎么没声儿了。(作摇话筒状)喂,老蒋呀,你的报纸宣布我被“击毙”七八次了,可“赏钱”一分没发出来,我至今日夜保管着脑壳,等钱买纸笔用哩!演到这里,罗瑞卿依然紧绷着脸,显出很严肃的样子,可台下早笑得前仰后合了。

  有个学员干脆跳上台,作了个夺下“蒋介石”电话的样子,虎着脸说:

  “喂,你把钱都弄到哪里去啦?” 台下的观众跟着起哄。

  “快交代。”

  “要彻底交代!”

  “还欠我好几十万哪!”

  耿飚愣了一下:剧本里没有这个情节呀。

  他急中生智,现编了一句:

  “我都抽大烟啦!”

  然后,装着气昏过去的样子,宋裕和叫着“大令、大令,你醒醒!”把他扶了下去。

  “噢——”

  操场上顿时笑声鼎沸。

  1936 年12 月15 日。保安至延安的路上。

  罗瑞卿没有想到,他在台上扮演了蒋介石,这回却真要去见蒋介石了。

  此时,天上飘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四周一片寂静。这支二十来人的骑马的队伍匆勿前行。

  自从12 月12 日得悉张学良、杨虎城发动对蒋介石“兵谏”以来,中央一直在筹划解决“西安事变”的策略。经过周密细致、综观全局的分析,毛主席和周副主席做出了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的决定,并且决定调罗瑞卿、叶剑英、秦邦宪、李克农等一起参加中共代表团(叶、秦二人后去),随周恩来赴西安,帮助张、杨和平解决西安事变,为结束内战、一致抗日创造条件。

  “西安城里可没有这么静啊。”

  周副主席回头对罗瑞卿说。

  “是啊,形势可能会很复杂的。”

  罗瑞卿策马紧随周副主席,他说:

  “要是保安地形许可,现在怕已经到西安了。”

  “是啊,红大的同志们辛苦了,连夜修飞机场..张、杨也一定急坏了,两次派飞机来,看来他们的压力不轻啊。”

  “我们也不是不急啊,事关抗日大局。”

  罗瑞卿回头招呼警卫人员一声:

  “大家动作快点,尽快赶到延安。”

  队伍的行军速度加快起来。

  第二天,他们到达延安北门外一个村庄。雪仍然下个不停。罗瑞卿与当地游击队取得联系后,回来向周副主席报告说:

  “据当地游击队报告,延安城里有国民党的县长,拥有民团武装。他们还说,今天中午从西安来了一架飞机,说是来接我们的,未接着又回西安去了。”

  周副主席当机立断,说:

  “为尽快赶到西安,我们绕过延安城,去甘泉县,那里有西北军的汽车,可以搭乘。”

  罗瑞卿立即通知警卫队和工作人员。大家纷纷上马,又走上了积满冰雪的山路。

  走了一会儿,雪越来越大,路又陡又滑,罗瑞卿怕出意外,就建议队伍改为牵马步行。周副主席同意了。大家便下马,排成一字形,牵马而行。

  “嗡嗡嗡..”

  天上传来了飞机的马达声。

  他们向东边天空望去,一架飞机在延安城上空转了一圈后,便在城里降落了。

  “这是西安来的飞机。罗瑞卿同志,你现在去延安城里同那个县长交涉一下,把政策讲清楚,把利害讲清楚,让他同意我们进城,坐飞机去西安。”

  罗瑞卿立即飞身上马,带了三个警卫员,向延安城策马而去。

  过了一个时辰,罗瑞卿一行回来了。

  “报告周副主席,谈妥了。他同意我们从南城门人城去飞机场。”

  “好,这一下可以争取好多时间了。”

  于是,这支队伍拨转马头,向延安城驰去。

  当天下午,他们坐上了张学良派来的飞机,向西安飞去,于黄昏时分,到达了西安。

  1936 年12 月中下旬。西安城内。

  到达西安的当天晚上,中共代表团住进了张学良的公馆。公馆位于城东南角金家巷一号。公馆内有三幢形式相似的三层小楼,张学良住西楼,中共代表团和张学良身边的一些工作人员住东楼。

  当晚,周恩来一面立即同张学良会谈,一面派罗瑞卿作为自己的联络副官,去十七路军驻地向地下工作者王炳南了解杨虎城和十七路军的动向,以便为第二天同张、杨会谈作准备。

  罗瑞卿深夜赶回张公馆。

  他敲开了周恩来的房门。

  周恩来刚同张学良会谈完,正在读着延安发来的电报。

  他招呼罗瑞卿坐下,自己也坐下来。

  “怎么样,罗瑞卿同志,把你了解到的情况谈一谈。”

  “周副主席,王炳南同志介绍,杨虎城同张学良一样,也无意杀蒋,只是要逼他抗日。十七路军的情绪比东北军的情绪稳定一些,但受到西安城内局势的影响,也有杀与不杀的分歧。他们对蒋介石逼他们离开老家十分不满。”

  他望望周恩来,周恩来正在边听边思考:

  “说下去。”

  “西安城里,这几天来像一池搅混的水,一片混乱。南京方面,国民党集团也已经一片混乱。何应钦主张明令‘讨伐’张、杨,宋美龄、宋子文,则主张通过谈判,营救出蒋介石。现在,大批的日本特务、英美间谍、国民党的特工人员,蜂拥而至,大肆活动。西北军中偏激情绪的人极力主张杀掉蒋介石,个别拥戴蒋介石的人又在暗中做手脚。”

  “这是预料之中的。何应钦想讨伐张、杨,这是想趁机捞一把,置蒋介石于死地,好取而代之。这几天,要严密注意各方面的情况,要做好西安城的治安保卫工作,在适当的场合和适当的时机,多向西北军、东北军的人宣传我党的方针。总之,要争取群众情绪的稳定,争取群众的理解和支持。对李宗仁、白崇禧、韩复榘等人做好统战工作。”

  罗瑞卿从周副主席的房里出来,就去检查警卫工作。忙完了,已近深夜,他望望西楼周副主席的房间,灯还亮着。

  张公馆楼下。

  一台老式收音机,正播放着南京方面的消息。

  何应钦正在发表演说,他先是嚎啕大哭:如今委员长被困西安,举国无主,国将不国,痛何如哉!继而又咬牙切齿,杀气腾腾地叫嚷:一定要救出委员长!用飞机轰平西安,用坦克推平西安城,把委员长从张、杨二逆手中夺回来。救委员长出水火之中。

  中共代表团的成员和东北军工作人员边听边议论,大家对何应钦不阴不阳、时晴时雨的演说,都感到气愤。特别是东北军的工作人员,一听何应钦气势汹汹的狂叫,就按捺不住了:

  “妈拉个巴子,你来吧,老子捣烂你的狗头。”

  “快把蒋介石杀了,让狗日的何应钦做梦去吧。”

  这时,站在旁边良久的罗瑞卿开口了,他一字一顿地说:

  “弟兄们,他是要干掉蒋介石哩!这帮家伙,置民族危亡于不顾,为了投靠日本主子,连他们的‘委员长’也不要了!”

  众人闻声,都把目光投向这位身材魁梧、气字轩昂的高个子。

  罗瑞卿见大家都有同感,就继续说道:

  “眼下杀不得蒋介石,要逼他抗日才成嘛。日本人已经进了长城,占了华北,国民党和共产党只有结成统一战线,联合起来,团结全国人民共同抗战,才是正路。”

  “是啊!”一个年轻军人信服地点着头。

  “对,兄弟阋于墙,共御其侮。古人早说过的。”

  一个年纪稍大的文书模样的人立即响应罗瑞卿的意见。

  罗瑞卿一边和大家继续聊着,一边把中央的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的策略通俗他讲给大家听。

  当他在晚上向周副主席汇报这件事时,他谈了东北军将士中的积极因素。

  “把他们的义愤引向抗日的大局,是可能的。”

  罗瑞卿充满信心地说。

  周恩来剑眉一挑,点点头说:

  “瑞卿同志,你这个东北军政治部民运科长当得不错嘛。这种有意无意联系实际的思想政治工作,要多用、常用、用好。你找机会向东北军有关方面介绍一下我军政治工作特别是宣传思想工作的经验,这对于稳定西安局面是很重要的。”

  罗瑞卿听着周副主席的话,心胸更加开朗起来。

  这时,工商界和学界的代表来求见,罗瑞卿向周副主席敬过礼,就出去布置晚上的警戒工作去了。

  12 月24 日晚。从玄风桥高桂滋住宅出来的汽车上。

  罗瑞卿坐在司机旁的座位上。眼睛警觉地时而看车前,时而看反光镜。

  后排坐着周副主席。他们刚见完蒋介石。

  “瑞卿同志,我听说你演过几次蒋先生,这一次实地考察,有什么新感受呢?”

  “我觉得身材上不像他;但我演《杀上庐上》时,比他有气魄。”

  “噢?怎么说?”

  “听说他早几天迁高公馆时,怕是张的圈套,死拉着床帮不走。后来宋美龄和端纳来了,张学良在两人面前作了保证,他才挪窝的。”

  “还发现了什么?”

  “他的眼睛老是转来转去,很多疑。说话时‘咹’个不停。”

  “那是他的老家奉化口音嘛。古人说,乡音难改啊。”

  “只是听起来有点油腔滑调的。”“这次事件对他震动很大。他也看清了他们内部的一些情况了,也看到民众的要求是什么了。——这次回去,还能再排个节目吗?”

  “这,我心里也有个念头,就排个《骊山捉蒋》如何?不过,应该换一个身体比我矮点瘦点的人来演蒋先生了。”“噢,用不着,演戏贵在神似。

  你见过真人,也掌握了不少素材,还是你演吧。”

  “不过,要回去演戏,还得先把这儿的这出戏导好。能不能把一切有利于抗日的积极因素引向抗日的战场,按我方的方针解决这次事变至关重要啊。你要继续加强对东北军、西北军的联络工作。”

  周恩来的声音深沉而坚定。

  1937 年秋。延安凤凰山山坡上。

  人夜时分,一百七十五孔窑洞灯火闪烁,从凤凰山顶直到山脚下,像一串串缀在山坡上的明珠。这是抗大的新居。三千多米长的大盘山公路——抗大路上,已没有人再走动了。今年10 月,罗瑞卿亲自抗着镢头,率领一千多名教职员工,经过半个月的突击劳动,开辟了这所“窑洞大学”。这是罗瑞卿于今年2 月从西安回陕北以来又一次创业了。今年春天,红大随党中央搬到了延安。更名为中国人民抗日军政大学。罗瑞卿继续任教育长。“七七”

  事变爆发后,校长林彪、副校长刘伯承分别任一一五师和一二九师师长,率领部队奔赴抗日前线。罗瑞卿就挑起了抓抗大全面的日常工作的担子。建校之初,中央军委决定成立了教育委员会,由毛泽东兼任主席。毛泽东为抗大制定了“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艰苦朴素的工作作风,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

  的教育方针和“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校训。学校开设了哲学、党的建设、中国革命史、马列主义基础和游击战术等课程。毛泽东、朱德、董必武、张闻天等都亲自到校授课。学校还拥有张如心、苏振华、杨兰、艾思奇、任白戈、高存信等一批优秀教学和领导骨干。抗大在发展壮大,一切工作都走上了正轨。开办几期以来,人数急剧增加。这是由于抗战爆发后,大批热血青年涌向延安,寻求救国真理。中央又决定创办陕北公学,接纳这批难得的人才,把他们培养成抗日的骨干。中央又要求抗大让出一部分校舍。抗大人也多啊。怎么办,罗瑞卿依然照创办红大的经验,带领学员们艰苦创业,开上凤凰山,自己打窑洞,建校址。他是把这作为学员必修课来看待。因为劳动本身,对从城市来的青年知识分子也是重要的课,是他们工农化的关键一步。“抗大抗大,越抗越大”。他面对抗大兴旺局面,常常这样对别人说,言语间流露出的是一种喜悦,也是一种自信和期望。

  然而,今天晚上,却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毛泽东为了黄克功因为恋爱纠纷杀死陕北公学女学生刘茜的事,已经来过好几次了。

  毛泽东一边抽烟,一边踱步。

  罗瑞卿坐在床上,心情十分复杂:

  “事情的经过已写进给主席的报告里了。刘茜与黄克功的恋爱关系,是刘茜人公学后期明确的。后来,刘茜嫌黄克功粗鲁、武断,提出脱离关系。

  黄克功紧追不放,那天晚上,约刘茜到延河边上再谈谈,谈来谈去说不拢,黄克功就发怒开了枪。第二天女生一队发现刘茜一夜未归,派人四处寻找,最后在河边上发现了她的尸体,便报了案。黄克功开枪打人时,衣服上溅了血。警卫员在洗衣服时发现了这一点。当刘茜案件出来后,这个小战士就把他发现的情况向学校报告了。女生队长陶宛容同志也证实出事的当晚是黄克功把刘茜约出去的。组织上找黄克功谈话,他也很爽快的承认人是他打死的,说是本来讲好结婚了,她又变心不干了,说也说不拢,一气之下就开了枪。”

  主席猛抽了一口烟,又轻轻地吐出来,又问罗瑞卿:

  “那么,大家的意见呢?还是莫衷一是?”

  “是的,连日来,大家对这件事怎么处置议论纷纷。归纳起来,有两种基本看法:一是杀人者偿命,一是给黄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理由呢?”

  主席停止了踱步,面向窗户站住了。

  “持第一种意见的,大多是一些老同志,认为随意杀人,性质恶劣,而且杀的是投奔延安来的爱国青年,政治影响十分严重。不可因出身、战功、资历、职位来做为减罪理由。应依法制裁,不能徇情。持第二种意见的,大多是一些年轻同志,特别是外来的知识青年,他们崇拜黄克功,把他当成战斗功臣,年纪又轻,应当把他留下来,让他去冲锋陷阵,戴罪立功;有的甚至认为这是一般的桃色事件,处理处理就算了。”

  “你们讨论的结果如何?”

  “开始大家也是这两种意见,还有的同志指出,刘茜本身也有见异思迁的毛病。”

  “那,你这个副校长的意见呢?”

  “我认为,这件事要从法律和政治影响的角度去看待,要从黄克功同志的思想作风方面去挖根源。黄克功是一个曾经为革命立过功的人,但他之所以敢于随意开枪杀人,就是因为他自恃对革命有功,没有把法律放在眼里。

  任何人都要服从法律,犯了法就应当受法律的制裁,而不应当有什么例外和特殊。况且,目前延安已成为全国的抗日堡垒,大批革命青年正源源不断地涌向这里。因此,不依法处理这件事,势必影响全国人民、尤其是广大爱国青年对我们党的看法。党委会上,大家取得了基本一致的意见,黄克功自恃有功,目无法纪,必须依法惩办,以此教育干部,教育人民。”

  “嗯。”

  毛泽东听完罗瑞卿的汇报,转过身来,纸烟的灰烬已经结了长长的一节,弯成了弧形,又抖落在地上。

  夜已经很深了。

  几天以后,中央批准了对黄克功依法枪决的报告。毛泽东在写给陕甘宁边区高等法院院长的信中写到:

  雷经天同志:

  你的及黄克功的信均收阅。黄克功过去斗争历史是光荣的,今天处以极刑,我及党中央的同志都是为之惋惜的。但他犯了不容赦免的大罪,以一个共产党员红军干部而有如此卑鄙的、残忍的、失掉党的立场的、失掉革命立场的、失掉人的立场的行为,如为赦免,便无以教育党,无以教育红军,无以教育革命者,并无以教育做一个普通的人。因此中央与军委便不得不根据他的罪恶行为,根据党与红军的纪律,处他以极刑。正因为黄克功不同于一个普通的人,正因为他是一个多年的共产党员,是一个多年的红军,所以不能不这样办。共产党与红军,对于自己的党员与红军成员不能不执行比较一般平民更加严格的纪律。当此国家危急革命紧张之时,黄克功卑鄙无耻残忍自私至如此程度,他之处死,是他的自己行为决定的。一切共产党员,一切红军指战员,一切革命分子,都要以黄克功为前年之戒。请你在公审会上,当着黄克功及到会群众,除宣布法律判决外,并宣布我这封信。

  对刘茜同志之家属,应给以安慰与抚恤。

  毛泽东

  一九三七年十月十日临刑前,罗瑞卿怀着惋惜的心情到狱中看望了黄克功,问黄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并答应将来如有可能帮他照顾其亲属。黄对自己的行为十分后悔,表示认罪伏法。

  当清凉山方向传来低沉的枪声时,罗瑞卿的心阵阵发痛..

  抗大校园。

  黄土高原的夏季,天气十分干热。

  罗瑞卿正坐在一棵酸枣树下吃着早饭,校政治部主任张际春、党务科长李逸民、组织科长李志民相跟着急匆匆地赶来了。

  罗瑞卿看见他们,放下碗筷,对张际春说:

  “拿来了?”

  “在这里。”

  张际春把一封信递给了罗瑞卿。

  罗瑞卿展开信看起来,越看越生气。

  信是一位新从白区来的女青年写给抗大政治部负责同志的,内容是说她报到那天,受到了一个队列科长的“热情”接待。那位科长看她热得满脸是汗,就打来水让她洗脸。洗脸时凑上来就跟她比胳膊,说什么“你这么白,我这么黑”之类,还伸手摸了人家一下。她初来乍到,也不敢说什么,就躲闪了一下。不想那队列科长越发胆大了。就又说了些乌七八糟的话。她报到后越想越气,认为抗大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就写信给校领导,要求处理这件事。云云。

  罗瑞卿压着火气看完信,把信提起来在空中抖着说:

  “怎么搞的!我们抗大冒出这么个科长来?太不像话了!”

  李逸民和李志民都不吭声,张际春只好讪讪地说:

  “你先吃饭吧。”

  “不吃了,气也气饱了。”

  罗瑞卿指着李逸民说:

  “你这个机关党委委员、党务科长,原则性跑哪里去了?竟然主张把信压下来,这件事不处理,校风怎么整肃?”

  原来就在昨天,罗瑞卿已经把李逸民叫去训了一气。李逸民把张际春让他和李志民看信后因队列科长是熟人想把信压下来的事告诉了罗瑞卿,并且问罗校长是怎么知道的,罗瑞卿说:“我怎么就不知道?连这些都不知道,我们能管好抗大吗?”接着叫李逸民第二天把信带来,才让他离开。

  ① 见《毛泽东书信选集》第11O—111 页。

  罗瑞卿对李逸民发了一顿火后,对这三人说:

  “你们挂电话,把机关党委的成员都找来,就到我的窑洞来,马上开会处理这件事。”

  不一会儿,委员们先后来了,唯独缺了那位队列科长。罗瑞卿严肃地对李逸民说:

  “去,把他找来,一定要找来,派人去找。他不到,我们就坐着等。”

  等了片刻,队列科长骑着马慌忙赶来了。一进门,罗瑞卿就严肃地宣布:

  “现在开会。先做自我批评。”

  队列科长面红耳赤,吭哧吭哧地做了一通检讨,大家也对他进行了帮助。

  张际春、李逸民、李志民也做了自我检讨。罗瑞卿最后总结发言:

  “同志们,我们要吸取黄克功的教训。有人把这看成小事一桩,是错误的。这不仅仅是个违犯纪律的问题。当前,为了团结抗战,我们党在全国搞统一战线,对外来的青年,应当热忱欢迎,给他们照顾,使他们感到像回到家那么温暖。可是,如果行为不检点,就会在政治上造成很坏的影响,败坏我们抗大的声誉,损害我们党在群众中的影响。这难道能看成小事吗?”

  由于队列科长承认错误的态度诚恳,在罗瑞卿的提议下,经过会议讨论,为了严肃党的纪律,决定给予撤职的行政处分。

  1938 年秋。凤凰山麓毛泽东住处。

  今天早上的阳光正好,明亮、温暖;凉爽的风轻轻吹着。院子里一片静谧。

  罗瑞卿怀里抱着一摞稿纸,正轻快地走向毛泽东办公的那间窑洞。

  今天,罗瑞卿的心里,洋溢着充实与兴奋。自从被毛主席“抓”来的几个星期以来,他日夜不息地伏案疾书,按照主席定的中心思想,大致内容轮廓,结合自己带兵、管学校的经验体会,他细心地列提纲,写段落,斟酌字句。主席定的交稿期限就在这几天。这几个星期以来,他写作中遇到什么难点和疑问,就近请教主席。主席总是耐心地讲解,又透彻地点明问题的要害。

  有时把小提纲的结构、标题和用词的准确度都提出设想。这几个星期挺苦啊,苦也值得。不但是为抗日军队的思想政治工作写成了一部教材稿,而且自己也在主席的指导下系统地总结了工作经验,学到了不少东西,在许多问题上豁然开朗起来。

  窑洞的门开着。罗瑞卿轻轻地迈步进门,看到主席正在伏案批阅着什么。

  罗瑞卿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他知道主席的工作太忙了,于是改变了主意,不忍心再提出请他审阅书稿。

  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主席。”

  毛泽东闻声抬起头,一看是罗瑞卿,还捧了一摞书稿,就问道:

  “哦,大功告成了?”

  同时示意让罗瑞卿坐下。

  罗瑞卿点点头,把书稿放在主席书案的左手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开口说:

  “主席布置的这个任务,按时完成了。书稿已经过抗战问题研究委员会审阅。我想简单汇报一下内容要点,免得主席再费心审读阅,不知行不?”

  “好啊,你这是替我着想的喽。说吧。”

  “题目是您定的,这不用说了,内容分了八章:政治工作的任务,动员时的政治工作,政治教育与文化教育,巩固部队的政治工作,战时政治工作,对居民的政治工作,对敌军的政治工作,政治工作的组织问题。在全书中,贯穿了主席拟定的宗旨:为了帮助参加抗日的国民党军队克服其缺乏的政治工作、脱离人民、官民对立的弱点,促使其进步。写作中以总结我军优良经验为基础,是从抗日大局着眼的。..”

  “哦,好啊。他们看过了,我也就省下这份心了。再则,我们也切磋过不少次,我相信你的书的质量。”

  毛泽东微微点了下头,脸上洋溢着笑意。

  “我还想请主席题个书名,好去付印。”

  “行啊,你是辛辛苦苦,我是一蹴而就嘛。”

  毛泽东说着,坐正身子拿起蘸满了墨的小狼毫笔,刷刷刷,在书稿的封页上写下了十个苍健的草字:抗日军队中的政治工作。

  “主席的字真好!”罗瑞卿由衷地赞道。

  “我好也是锦上添了朵小花罢了。不过,这下恩来会更高兴,他提的这个建议在你手里变成现实了。我再给解放出版社写封信,让他们出这部书..

  就不知老蒋会不会买这个帐哟。”

  主席说完,与罗瑞卿相视而笑。

  不久,邹韬奋等主持的生活书店在国统区也出版了这本书。生活书店还辗转送来一些稿费。此时,罗瑞卿接到了姨母从南充写来的一封信,信中说了她生活困难的情况。罗瑞卿的这位姨母同他的母亲感情很好,而且早年守寡。罗瑞卿就从稿费中抽出100 元寄给了她,并让她酌情分给亲属。剩下的稿费,他还给警卫员陈德先等人买了球鞋和钢笔等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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