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争寸土斗顽敌 保卫胜利果

作者:佚名 字数:23004 阅读:282 更新时间:2011/04/17

第九章 争寸土斗顽敌 保卫胜利果

1945 年8 月15 日,日本帝国主义结束了在中国的侵略战争,宣布无条件投降。翌日,国内汪伪政府宣布解散。18 日,伪满州国瓦解。9 月2 日, 在东京湾美舰米苏里号上,日本天皇代表日本政府在投降书上签了字。历时八年的抗日战争,终于取得了伟大的胜利。然而,以蒋介石为代表的国民党统治集团,反其道而行之,顽固坚持内战独裁的反动政策,不遗余力地抢夺抗战胜利果实,妄图把解放区一口吞掉。为了掩饰其军事行动,蒋介石邀请毛泽东去重庆谈判,制造和平假象。对此,中国共产党在同国民党进行和平谈判的同时,在战场上也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许光达所部奉命向长城以北挺进,同抢夺地盘的国民党军队进行了英勇卓绝的斗争。

  1945 年8 月15 日,在通往保德县城的土路上,三匹马由远而近,马上三名身着八路军军装的军人正策马扬鞭向城里奔来。他们个个面带笑容,精神抖擞,从他们的眼神里,似乎可以觉察到,一定是有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不一会儿,三匹枣红马在八路军第一二○师独立第二旅部门前停下,从马上跳下来。

  原来,这三名八路军是奉贺老总的指示前来向许光达报告抗日战争胜利的消息的。

  在独立第二旅旅部,许光达正在同各团的领导谈论着国际国内的最新形势和动态。

  “报告!”

  许光达抬头一看,见门口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八路军干部向他报告。立即说了声:“快请进!”

  “是!”那名干部走到许光达近前自我介绍说:“我是贺老总派来的,向你们报告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日本帝国主义今天宣布无条件投降。贺老总要我把这个消息立即传达到各部队,并说,今晚延安将点燃篝火,庆祝抗战的胜利。”

  许光达和大家听到这个喜讯后,无法掩饰内心的激动,他们高兴得跳了起来。许光达紧紧握住贺老总派来的这位使者的手说:“谢谢贺老总,谢谢你给我们传来了这样的大喜讯!”

  抗战胜利的喜讯很快传遍了保德县全城。全城的男女老少不约而同地拥上街头,鞭炮声,锣鼓声,悠扬的喇叭声在街道上空回荡,一队队青年男女,扭起了秧歌。全城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

  在欢腾的人群里,许光达和邹靖华更是神采飞扬,他们甚至在秧歌队后边也扭起了秧歌。邹靖华高兴地说:“光达,看你的高兴劲儿,手舞足蹈的。

  路旁的人都在瞧你呢!”

  “那有什么,抗战胜利了,小日本在中国张牙舞爪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怎能不高兴!”许光达不加思索地回答。

  “光达,这下可好了,老百姓可盼到和平的日子了。”邹靖华兴奋地说。

  许光达沉思了一下说:“老百姓是渴望和平,可蒋介石不会赞同的。他正在美国的支持下,从大西南和西北调兵遣将,要来下山抢夺我们从日寇的手中夺过来的胜利果实!”

  邹靖华点了点头,渐渐地收起了笑容。

  果然不出所料,正当保德县军民载歌载舞庆胜利的时候,在县城的上空,由远而近,传来了飞机的轰鸣声。人们不约而同地向空中望去,只见九架国民党的战斗机从人群的头上掠过。刺耳的马达声搅乱了这里的欢乐气氛。人群中不时地传出气愤的抱怨和斥责之声。许光达意识到:战争的阴云并未散去,新的内战危机正在向这里逼近。他迈着沉重的脚步,向旅部走去。他相信,中央对此一定会有新的决策。

  的确,在各地庆祝抗战胜利的当天,中共中央正在举行紧急会议。随着日本帝国主义的投降,国内政治形势发生了急剧变化,蒋介石的既定方针,是企图用战争手段消灭共产党领导的武装力量,但要发动全面内战也面临很多困难。战略态势对国民党不利,于是便玩起假和谈的把戏。中共中央对此有极其清醒的估计。8 月10 日,毛泽东在起草的《关于日本宣布投降后我党的任务的决定》中就明确提出:“对蒋介石发动内战的危险,应有必要的精神准备。”《决定》要求“各地应将我军大部迅速集中,脱离分散游击状态,分甲乙丙三军。组成团或旅或师,集中行动。”

  这次会议对此决定作了详尽讨论,并制定了相应的对策。四天的紧张会议于8 月18 日结束。联防军司令员贺龙匆匆走出会场,朝着守候在枣园的一辆卡车上的警卫人员喊道:“韦绍坤,我们胜利了,你高兴不?”

  韦绍坤赶紧跳下车,迎着贺龙说:“老总,咋不高兴,要不是任务在身,我准去参加游行了!”

  贺龙笑了笑说:“蒋介石不让咱们高兴,又在准备内战了!还得打仗。走,现在就准备出发。”

  “老总,到哪去?”

  “过黄河!”贺龙挥了挥手,他将把中央紧急会议精神,向许光达军所属部队传达贯彻。新的斗争正在等待着他们。

  8 月20 日,汾阳西北向阳镇的一个会议室里,一个重要的军事会议正在召开。

  贺老总同联防军参谋长张经武等联防军首长出席并指导了这次会议。吕梁、绥蒙军区及南线各旅、团领导参加了这次会议。会议由张经武参谋长主持。

  “同志们,中央在8 月15 日到18 日,召开了紧急会议。贺司令员出席了会议。下面,请贺老总讲话。”张参谋长说完,向贺龙示意。

  贺龙嘴里叼着烟斗,大口地吸了几下,便开了腔:“今早接到中共中央决定,晋绥军区从陕甘宁晋绥联防军中分出,下面成立吕梁、雁门、绥蒙三个区委和军区,并以主力四个旅组成晋绥野战军,直属军委。这实际上是中央紧急会议上已确定了的。”

  贺龙接着分析了当前的形势,明确了晋绥军区的任务。

  原来,在中央紧急会议结束时,毛泽东和中央军委交给贺老总的任务是:

  统率晋绥部队占领太原,控制山西和绥蒙。毛泽东主席当时特别强调:傅作义、阎锡山都已动作,我们必须尽快行动。贺龙明白,在这样的历史转折关头,谁抢先一步,谁就能赢得宝贵的时间,谁也就有了胜利的主动权。因此,会议一结束,贺龙便同联防军张参谋长、晋绥军区政委林枫和一个精干的指挥班子出发了。他们一行从未家川渡过黄河后,林枫前往兴县,领导全区的党政工作,协调南北两线行动,并组织干部去东北;贺老总宜赴晋中,指挥南线部队攻占太原。

  吕正操和许光达根据军委命令出任雁门军区正、副司令员,许光达兼独立第二旅旅长。雁门军区属独立第二旅,按照中央军委和贺龙的部署于8 月底向长城以北挺进,去抗击由于日本投降而抢占地盘的国民党军队。

  许光达率领第二旅官兵疾速越过长城。他骑在马上,眉头紧锁。他明白,目前的形势十分严峻:在南线,阎锡山已在晋西南的孝义、隰县一带集结了九个师,正向太原逼进,所以贺老总宜赴南线指挥作战。而在他们所走的北线,除巩固已解放的陶林、武川、清水河等城以外,还要继续夺取绥东、绥南各县城,配合晋察冀军区部队阻止傅作义部的继续东进。

  这时,一位参谋前来报告:“部队已到达林格尔,我先头部队已和马占山的东北挺进军第五师交火。”

  “知道了。”许光达听完报告,立即策马向第三十六团疾奔而去。

  当时,独立第二旅的第三十七团分两路向林格尔疾进,我先头部队很快将驻守在这里的敌伪军打垮。正当部队继续扩大战果向前推进时得到情报:

  马占山的东北挺进车第五师的两个团正向这里运动。我军先头部队立即由进攻转入防御。许光达来到第三十六团,只见前面枪声四起,炮弹不时在团指挥所的周围爆炸。团长见许光达来到前沿阵地,立即跑过来说:“副司令员,这里很危险,请快离开!”

  “少罗嗦,快报告这里的情况。”许光达边说边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地形。他听完团长的情况汇报后说:“敌人的攻势很猛,大有夺回林格尔的势头,你团不要消极防御,要集中火力,控制前面的两个山头,我派第二十七团从右翼支援你们。朝第五师的侧后猛敲一下。”

  “我马上集中团里的火力立即转入攻势作战。”团长说完,便去调整部署了。

  不一会儿,第三十六团利用有利地形向敌人进行了反击,枪炮声连成一片。这一下果然有效,敌第五师在搞不清我军兵力的情况下,减缓了进攻的节奏。

  许光达立即命令第二十七团迂回到第五师的侧面。全团官兵不顾连续奔袭作战的疲劳,昼夜兼程,在次日黄昏到达了指定位置。许光达立即下达进攻的命令。马占山的东北挺进军第五师的侧面突然炮声轰呜,喊声大作,敌军被这突然的打击搞得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担心被我军吃掉,很快从林格尔方向后撤。三十六团乘胜追击,敌第五师乱了阵脚,慌忙逃遁。

  独立第二旅在许光达的率领下,在击溃了敌第五师后,很快解放了凉城、新堂。之后,又在新堂以东黄旗海滩全歼来犯的国民党第十七师第一团。

  吕正操、许光达率领独立第二旅继续向前挺进。两位司令员骑在马上,谈论着:“老许,听说毛主席8 月28 日已同周恩来副主席、王若飞同志去重庆谈判了。”“是啊,我真为他们的安全担心。不过,我有个预感蒋介石不敢轻易胡来。”

  吕正操听完许光达的话,肯定地说:“我们的仗打得越好,毛主席就会越安全的。”“是的,我们一定打好每一仗!”说完,他们策马向前面奔去。

  部队士气高昂,洋溢着战斗的激情。

  晚秋的塞北高原,满目枯黄,一阵秋风袭来,枯枝败叶随风飘荡。随着空中一块块乌云袭来,不时飘洒一点点雪花。

  许光达骑在马上,见景生情,吟道:“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吕正操笑着说:“老许真是见景生情诗意浓啊。”说得许光达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侦察员骑马奔驰而来,走到许光达面前侧身下马。

  “报告司令员,据侦察,在三苏木方向发现敌人骑兵!”

  “有多少人?”许光达向侦察员发问。

  “大约有一千余人,正向新堂袭来。”

  许光达听说敌骑兵有一千余人,不禁觉得有些不妙。他紧锁起眉头进行分析,认为目前独立第二旅处境十分危险。在三苏木方向出现敌人的骑兵,旨在吸引我军的注意力,这是敌军声东击西的惯用伎俩。因为在这之前,许光达就已获悉在八苏木方向已集结了敌人的大批兵力。许光达断定,敌骑兵的出现和奔袭只是佯动,敌的主力可能正在向独立第二旅侧翼后方迂回。想到这里,他对吕正操说:“我认为,在三苏木方向出现敌骑兵,只是佯动,目的在于吸引我军注意力,他们的重兵正在向我军侧翼迂回,企图消灭我军主力。”

  “我完全同意你的判断,现在,我们的处境十分危险,我建议:立即召开作战会议,确定下一步行动计划。”在吕正操的建议下,独立第二旅在新堂的天主教堂里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各团、连以上干部参加了会议。入会者的脸上表情严肃,旱烟的白雾和呛人的辣味在屋里升腾、弥漫着,给会议增加了几分危急感。

  会议开得短而紧凑。吕正操司令员首先传达了指挥部的部署:集中力量打击敌人之一路,决定当夜九点整向八苏木方向进击,以迅猛的动作击退八苏木方向之敌,然后向商都进发。

  “我完全同意吕司令员的部署。”许光达站起来说:“目前情况是相当严重的,如果不能击渍八苏木方向之敌,就有被敌人吃掉的危险。如果击退敌人,下步棋就活了,我们可以北去商都,掉过头来打敌人的屁股。”

  指挥部的意图是明显的,商都在八苏木西,驻有苏联的红军部队,打通八苏木去商都的通道,既可与苏联红军会合,得到苏军的援助,又可以避免我军的损失,还可南下打击敌人。

  夜幕渐渐降临了。夜空的星光不时地眨着眼睛,一片寂静。

  独二旅各团指战员在夜幕的掩护下,在当晚九点钟自新堂准时出发,悄悄走出新堂镇不太宽的街道。途中没有马嘶,也听不到狗叫声。

  许光达走在行军的队伍中。他边走边思考着,判断着即将出现的各种可能:如果队伍在八苏木与敌遭遇,前进被阻怎么办?根据目前情况分析,并不排除这种可能。当然自己对独二旅的官兵是了解的,应当充分相信他们,会打通去往商都的通路的。他走着走着,又产生了一个疑问:为什么行动这样顺利,四处静悄悄的,静得让人感到有些不安,先头部队到达何处了,为什么还没有与敌遭遇?许光达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敌军可能改变了部署,我军将有被包围的危险。他正在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时,侦察员前来报告:

  “副司令员,我军先头部队已到达八苏木,没有发现敌人。”

  侦察员报告的情况证实了许光达的后一种判断,也是他所担心的。

  吕正操与许光达、政委孙志远立即碰头。许光达分析说:“八苏木没有敌人,说明敌人已察觉我军的动向,改变了部署。很可能在八苏木的后方有大批敌军。”

  “老许分析得对,目前,我们仍然按原计划行动,没有退路了。”吕正操肯定地说。

  指挥部经研究决定:仍按原计划不变,部队继续前进。

  东方渐浙露出鱼肚白色,独二旅到达八苏木。这时许光达收到敌情通报:敌第十五战区集中了五个师的兵力,正由南北两路包抄过来。

  许光达明白,五个师对付我一个旅,处境已十分危急,在指挥上稍有差错,就有被敌人一口吃掉的危险。他立即策马向前方奔去。

  独二旅三十六团奉命继续北进,一营已到达田家村。这时天已大亮。一名战士大叫一声:“看,那边山上有敌军!”

  话声刚落,枪声大作。原来,敌三十一师的一个尖刀营已占领了田家村,其主力早已占领了王帽山。

  王帽山位于田家村的东侧,山势陡峻,易守难攻,敌军凭借有利地形,牢牢地封锁着通向北面的道路。

  许光达来到三十六团,团长正组织兵力向村里的敌人发起攻击。一营打得英勇顽强。他们逐个房屋地争夺,在二营的配合下向敌人发动猛攻。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激战,三十一师的尖刀营被我全歼。

  可是一营也有很大的损失。虽然占据了田家村,独二旅的处境仍然十分危险。

  许光达举起望远镜向右侧的王帽山望去,山上密密麻麻站满了敌人,足足有两个团的兵力。许光达知道,北有敌人阻截。南有追兵袭来,左边是河,右边是山,可独二旅所属的二十七团到现在也没有赶上来。如果不能迅速打通去往北部的通路,就有被围歼的危险。想到这里,许光达禁不住长长吸了口凉气。于是,他命令三十六团、三十二团要一鼓作气占领王帽山!

  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三十六团在团长的率领下,担任主攻王帽山的任务,三十二团一部策应三十六团的行动。战士们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向王帽山一步步逼近。然而,敌军依仗有利的地势,居高临下,把部队压在山下。

  眼见前面一个个战士倒下去,后面的战士又冲了上来,团长急红了眼,不顾阻拦,从战士手中抢过了一挺机抢,向山上冲了过去。

  王营长见团长向山上冲去,立即命令两名战士跟了上去,把团长推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率领战士冲向山头。

  由于地形不熟,力量对比悬殊,加上独二旅官兵连续作战,而敌军则以逸待劳,虽然几次冲锋,打了一天一夜,仍没能突破敌人的拦阻,而我军的伤亡仍在增加,三十六团被敌军咬在王帽山下,欲进不能,欲退无路,处在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时,负责第三十六团行动的三十二团抓到敌人一个俘虏,被送到指挥部,这俘虏是敌三十一师三团的一个排长。经过审问得知:阻击的敌人共三个团,四千余人。

  面对这越来越险峻的形势,许光达向指挥部建议:由吕正操和孙志远率领机关的后梯队,撤退到附近的马头山上,自己的指挥部位置靠近前沿,掩护机关和后梯队相机突围。

  吕正操则要许光达和孙政委撤退,他负责掩护。许光达见状,大声说:

  “司令员,不要争了,宝贵的时间正在逝去,我们已经打了一天一夜,仍无进展,若硬拼下去,有被全歼的危险。现在,敌人正向我军前后运动。”

  许光达显得很激动。他接着说:“你是司令员,就这样决定吧!”

  政委支持许光达的意见。

  许光达没等吕正操表态,就高喊一声:“警卫排长!”

  “到!”警卫排长提着一支步枪跑了过来,听候命令。

  “我命令你们排保护吕司令、孙政委向马头山上撤,首长出了问题,拿你是问。”

  “是!”警卫排长转身去集合他的排。

  许光达转过身来,吕正操紧握着他的手说:“你也快点撤下来噢。”两双大手紧紧握在一起,久久舍不得分开。

  吕正操又向许光达叮咛了几句,才同孙政委带领机关人员向马头山撤去。

  此时的许光达,感到身上的担子沉重。眼下的形势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也打乱了他的预定计划。搞不好,后果不堪设想。许光达感觉到身上一阵燥热。他敞开衣扣,一股山风顿时吹到他那宽阔的胸膛。他感到一阵凉爽。警卫员蓝德明见副司令员敞开衣扣,立即把水壶递了过来。

  “副司令员,请喝水。”

  许光达接过水壶,喝了一口,说了声:“是酒。好酒!”

  他用手抹了一下嘴角,笑了笑,然后向通信科长和魏参谋下达了命令:

  “你们两人立即出发,一个去三十六团,一个去三十二团,命令他们半小内必须结束战斗。”

  “副司令员,我们走了,您在这里怎么办?”通信科长为许光达担心。

  许光达严肃地说:“你们不必担心这里,快去传达我的命令,当前最最要紧的是迅速解决敌第三十一师,打开前进的通道。通道打开了,我这里的压力自然也就解除了。”

  许光达指着前面不远的那个山头说:“你们传达完我的命令,到那儿去找我。”

  许光达把指挥位置迅速移到了南面的一个山头上。这里不少伤员仍不肯下火线。他立即命令组织伤员撤出战斗。现在,在许光达身边,只剩下一个连了。他走到一个山洼处,看到一名医生正在为第三十六团的一个参谋包扎伤口,立即下了马,把马牵了过来,将缰绳递给那位军医,“快,把伤员扶上马,向后撤。”

  参谋正要说什么,许光达却不由分说,立即把这个受伤的参谋扶上了马,然后对医生说:“快撤!”

  那匹白马驮着伤员在医生的牵引下向沉重的夜幕南边撤去。

  天空的星斗渐渐远去、消逝,天色朦胧。许光达刚组织完伤员撤出战斗,正准备向山上走去。

  “司令员,山下有敌人的骑兵!”一个参谋向许光达报告说。

  许光达立即转过身,举起了望远镜。好家伙,哪儿冒出来这么多的骑兵!

  参谋来到许光达身边判断说:“可能是从天城追来的那股骑兵的先头部队。”

  许光达不置可否地点了一下头,放下望远镜,立即要参谋向连长及全连传达命令:“迅速抢占有利地形,准备战斗!”

  这是许光达目前唯一一支为数百余人的战斗力量了,而山头南侧在夜幕下隐隐约约可见敌人的骑兵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多,眼下,这股骑兵已约有八百多人,其中一部分正向山头这边扑来。

  “打!决不能让他们从这里过去。”

  随着连长一声令下,轻重机枪、步枪喷出了长长的火舌,手榴弹也在敌骑兵中爆炸。上来的敌人大部分被报销了,后面的骑兵见势不妙,调转马头退去。

  枪声渐渐稀疏下来,全连堵住了这股骑兵,我军利用山头的有利地形,居高临下,牢牢地封锁了敌军的通路。

  许光达的心情暂时地平静了一下。他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参谋说:“你去告诉连长及全连同志,要注意节省弹药,防止敌人反扑,要把子弹打在敢于冒进的敌人身上。同时注意隐蔽,绝不能让敌人摸清我们的底细。”

  “是!”参谋回答完毕便布置任务去了。

  许光达再次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敌军的动向,从刚才的接触和目前的情况判断,他认为,至少目前敌人还没有摸清我们的底。这股敌人可能是先头部队,所以不敢贸然行动,加上我们的火力很猛,地势对敌方不利,因此与我们相峙在这里。他自言自语地说:“也好,这样也可为主力部队打通前进的道路争取更多的时间。”

  这时,天已大亮,周围的地形看得更加真切了。许光达心里一怔:“糟了,我们已陷入绝境了!”

  原来,许光达发现昨夜他们爬上的这个山头是一块绝地,左边是河,右边是山。敌人成半圆形围住这座不大的山。他再向后方望去,空中弥漫着烟尘,马达的轰鸣声隐约可以听得到。很明显,那是敌人的主力正向这边包抄。

  这时,指挥部的王参谋跑过来向许光达报告:“敌军有四个师的兵力向这里运动。”

  “三十六团和三十二团的情况怎么样?”

  “现在仍与敌三十一师主力激战。”参谋接着报告:“三十六团的伤亡较大。”

  “你马上再去三十六团,有情况及时报告。”

  “是!”

  许光达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担子沉重,他明白: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三十六团和三十二团能尽快打通北去的道路。可眼下,王连长指挥的那个连正与骑兵对峙,是一动也不能动的,自己的身边只有十几个人了。

  “副司令员,一旦敌人向这里发起进攻..我们就这么几个人,是不是把前面的部队调来一部分?”一个参谋提议说。

  “乱弹琴!前面的部队一兵一卒也不能动。前面部队打得越好,这里也就越安全,我们旅也就越有希望。”许光达略微平静了一下,认真地分析说:

  “前面的敌人已经被打懵了,后面的敌军又情况不明,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我们多坚持一分钟,就多为主力争取一分种时间。只要再顶一阵子,主力打开通路后,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山下,敌人的骑兵越聚越多。这些骑兵是向张家口出发,从半途转来的三个骑兵团。望着山下这黑鸦鸦的敌人骑兵,大家的手里都捏着把汗。他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副司令员的身上,等待着他的命令。

  许光达知道,越是危险的境地,作为一名指挥员,最重要的是冷静。他极力克制内心的紧张情绪,显示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的镇定情绪使身边的人受到了鼓舞。

  许光达用望远镜观察着敌军的动向,心里仍在盘算着对策。他认为: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镇定、等待,一步也不能后撤。只要山上的人稳如泰山,山下的敌人就摸不清我们的底,就不敢强攻。他显然是在重演孔明的“空城计”。

  不出许光达的预料,山下的骑兵虽然越聚越多,却一直没敢贸然攻击,只是僵持着,看来是指望敌人的四个师来合围的。

  时间显得特别悠长。山上的空气像凝固了似的,一分钟就似一年。敌人的主力越来越近,在望远镜里,敌人的面孔清晰可见。

  许光达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坚持就是胜利!

  终于,第三十六团团长带领一个营赶来:“报告许副司令员,前面的道路打通了,敌第三十一师已被击溃,吕司令员、孙政委正在前边等你!”

  许光达紧握着团长的手:“你们辛苦了!”此时,他的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和自慰。许光达身边的同志,竟激动地流出了热泪。

  许光达率领山上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撤出了战斗。当敌人骑兵清醒过来,攻上山头时,我军早已无影无踪了。

  许光达到达丁汉营,吕正操、孙志远见到副司令员赶来了,走上前去。

  吕正操握着许光达的手凤趣地说:“好你老许,学起当年的孔明,玩了一个‘空城计’。”

  许光达笑着说:“兵不厌诈嘛!”他停了一下接着说:“此计不可再用,说实话,当时真是捏着一把汗哩!”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1945 年底,寒风凛冽,白雪皑皑。在纵队司令部的办公室里,许光达司令员和孙志远政委正在组织召开营以上干部军事会议,研究如何与兄弟纵队配合,围攻包头的作战计划。

  原来在绥远战役胜利发展之时,中央军委指示:“如傅作义固守归绥,则先将包头、五原、固阳占领,逼傅绝食突围,然后歼灭之。”根据军委的指示,聂荣臻、贺龙决定了围攻归绥。其部署是:晋察冀野战军的冀察纵队、冀晋纵队沿大青山麓向西进击,肃清平绥路以北之敌,从北面包围归绥,冀中纵队从东面包围归绥。以许光达、孙志远为司令员和政委组成的许孙纵队,在贺龙为首的晋绥野战军司令部的统一领导和指挥下,同兄弟纵队配合,围攻包头。

  包头为绥远第二大城市,城墙坚固,又有日军构筑的钢筋水泥工事,是一座坚城。当时傅作义集中第六十七军共一万二千人驻防包头。敌军依城防守,以逸待劳。我西进的挺进军从11 月1 日至5 日,连克兵州亥、察素齐、沙尔沁,歼敌5 个骑兵团,直抵包头城下。由于天气寒冷,对我军的攻坚战很不利,攻人城内的四个营英勇战斗,奋力拼杀,但因兵力不足,在敌军的猛烈反扑下,伤亡很大。

  刚才,许光达接到贺龙的命令,要纵队配合第二次攻打包头的行动,并指示说:“我们先打下包头,再打五原、临河,抄傅作义的老窝,回过头来再打归绥、大同。”

  许光达接到命令,便同政委、参谋长等研究如何配合行动。

  许光达紧锁眉头,因为他知道,第一次攻打包头实际上是失败的。在目前情况下,我们还不具备攻坚作战的条件,天气严寒,指战员们衣服单薄,特别是首战失利对指战员的情绪影响很大。目前要紧的是稳定指战员情绪,认真总结经验教训。于是许光达在传达贺龙的命令后,说明了纵队的作战任务。最后,孙志远政委站了起来:“同志们,首次配合行动不顺利,这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因素,参战的部队打得英勇顽强,这是应当肯定的。现在的关键是振奋精神,鼓足斗志。作为指挥员,不能一遇到挫折就没精打采的。”

  “政委说得对。”许光达补充说:“人总是应当有点精神的。作为指挥员,必须树立敢打必胜的信心。回去后,要做好动员工作,明天拂晓发起进攻。”

  当晚,许光达率领纵队主力冒着零下二十多度的严寒前进到包头的外围。夜显得那样寂静,也特别漫长。拂晓前,各团都进入指定位置,等待着进攻的命令。

  突然,在包头东郊沙尔沁方向,三颗红色信号弹划破长空。顿时枪炮齐鸣,各部队向包头城发起了猛攻。在包头城下,冲在前面的战士倒下了,后面的战士又冲上来。我军伤亡很大。

  许光达在指挥所里,用望远镜观察着,见战士们一个个倒了下去,心里真不是滋味。他仔细观察后发现、包头城一面是山坡高地,一面是平坝子。

  周围的城墙亮晶晶的,看上去像泼了很多水后冻成的冰墙,又滑又硬,不易接近,也无法攀登。敌军正依靠优势装备居高临下地疯狂射击。许光达心急如焚。他意识到,再这样打下去,只会造成更大的无谓的伤亡,根据各方面情况综合分析,他认为,应当立即停止攻城,不过,这次攻打包头是野司的命令,是同兄弟纵队配合作战,如果单方面停止攻城,会影响战役的全局。

  他同孙政委简单交换了一下意见,向野司提出建议:鉴于目前情况,现在不能再硬攻了,应当撤出包头。

  也巧,野司根据近天来的攻城情况和敌军的新动向,正决定撤离包头。

  贺龙从电话里对许光达说:“你的建议是对的,我止准备通知各部队立即撤出包头。现在你们马上撤出战斗。”

  许光达立即下达了撤出战斗的命令。各团有秩序地撤了出来。

  这时两架敌机在纵队的上空盘旋,撒下了不少传单。传单飘飘悠悠洒落在雪地里、树枝上,有的掉在战士的脚下。一个战士顺手捡起一张传单,上面写道:“贺龙在指挥围攻包头时被国军击毙。”

  这名战士便对后面的战士说:“怪不得咱们从包头撤下来,原来贺老总出事了。”

  “不许胡说!”另一个战士斥责道。

  “谁胡说了?你看,这上面明明写着,你看嘛。”说着把传单塞到这个战士怀里。

  恰在这时,许光达骑马走了过来,见两个战士争执不下,便问:“小鬼,你们在争论什么,能告诉我吗?”

  一个战士指着捡传单的战士对许光达说:“首长,他说贺老总牺牲了,我不相信。”

  “哈哈,小鬼,怎么能相信敌军的宣传呢,刚才我还同贺老总通了话,是老总命令咱们撤下来的。”

  那个检传单的小战十听了许光达的话,惭愧地低下了头。

  原来,贺龙因长期劳累,胆囊炎复发,又患了重感冒,只好躺在担架上指挥战斗。当他得知攻城受挫后,反复思索,认为无取胜把握,因此,他毅然决定停止进攻,撤离包头的。

  许光达率领部队向北艰难地前进。

  包头城郊,冰天雪地,朔风凛冽。许孙纵队直属队的指战员们列队等待出发。

  许光达和孙志远走到队伍前面。许光达用眼向队伍中扫视了一下,看到指战员们精神疲倦,脸色铁青,他的心里不由得一阵发酸。他知道,这是连续战斗和饮食不佳所致。眼下,数九寒天,战士衣着单薄。特别是攻城的战斗,造成了大批伤员,有的断了胳膊,有的双目失明,有的头上胳膊上裹着绷带,有的腰间的伤口还在流着鲜血..

  许光达望着眼前负伤的同志,有好多是他熟悉的面孔,有的是跟随自己从晋绥第二分区打来的,有的是吕正操司令员从晋察冀带来的。如今,吕司令员根据中央关于建立巩固的东北根据地的战略决策,按照军委的部署带着第三十二团到东北的松辽平原去了。剩下的部队跟自己来到包头前线。现在,正面临着的任务是如何把这支遭受创伤的队伍带走。

  队伍中一双双目光在注视司令员和政委。许光达和孙志远走到队伍前面,深情地看着大家,还需去向指战员们讲一通大道理吗?他们会心地对望了一下,不约而同地走到重伤员面前,一前一后,抬起了第一副担架。由于撤退的命令来得急,一时又找不到民工,眼下只好由未负伤的人来抬伤员,可即使无伤的人,连续作战,加上长途跋涉,也是精疲力尽。

  司令员和政委的行动既是无声的命令,更是最好的政治思想动员工作。

  此时无声胜有声,其他干部也都争着去抬伤员。

  躺在第一副担架上的是位老兵,腹部受了重伤,他见司令员和政委抬着自己,心里一热,两行泪从脸上滚了下来,他怎么忍心让首长抬自己呢!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哽咽着说:“司令员、政委,放下我吧,我自己能走。”

  孙政委急得喊起来:“别动。”

  伤员仍坚持要下地:“政委,这可不成。”

  “服从命令,快躺下!”孙志远和许光达抬起担架就走。

  老战士硬咽着,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不多时,部队走进了石拐子沟。沟里有一条河,名曰盘缠河。司令员和政委来到河边,河面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像一块玻璃,闪着银光,雪花落在冰面上,还没停稳,就被风吹走了。

  许光达和孙志远正准备趟水过河,两位参谋跑过来,从他们手中抢担架。

  孙志远忙说:“你们快到前面去踩路,不要在这里多事。”

  两个参谋听了政委的话,不好硬抢,眼睁睁地看着司令员和政委下了河。

  “咔嚓!咔嚓!”薄冰被踏破,一股刺骨的冷气从脚下传遍司令员和政委全身,两人不禁打起寒战。

  随着这“咔嚓!咔嚓!”的声响,一股股激荡人心的暖流,在每个伤员的心里流淌着。

  夜悄悄地走到部队的身边。高空的星星渐渐明亮,天已黑下来了。

  许光达命令部队在盘缠河的沟口宿营。尽管天上雪花飞舞,寒风无情地吹打,可疲劳的战士们已很快进入梦乡。他们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许光达和政委来到战士的宿营地,亲自查铺查哨。战士们还是老传统,三四个人挤在一起,合盖一条被子,取名“打通被”。司令员和政委见战士们已人梦乡,便朝沟口的破房走去。进了破房,一股热流向他们袭来。

  许光达随口说了声:“嗬,这里可真暖和。”

  重伤员躺在炕上见首长来了,挣扎着要坐起来,许光达立即扶伤员躺下。

  “你们这里真是天堂啊!”孙政委笑着说。

  一个卫生员回答说:“这是设营的同志给我们安排的。”

  “好嘛,这就对了。”孙政委说完,又同司令员一起询问伤员的伤势,鼓励了大家一番,然后说:“同志们,天不早了,都休息吧,明天还要行军呢。”

  这时,警卫员走了进来,引着许光达和孙志远走进了隔壁的一间破屋。

  许光达朝里一瞧,里面是几位纵队首长的警卫员,正忙着为首长铺被褥。

  一个警卫员得意地说:“这是科长特意安排的。”

  “胡闹!”许光达发火了:“这不是搞特殊化吗?你们马上把被子都给我收起来,把这间房子交给卫生队,他们人多,也更需要安全!”

  警卫员们见司令员发火了,都不知所措。

  孙政委走过来,和气地说:“这事与你们没关系,你们的心意我与司令员都领了。现在按司令员的话办。”

  “首长,那你们..”一个警卫员不解地问道。

  “到沟底,和部队在一起。”孙志远说完,看了一眼许光达,两人会心地笑了。

  时光荏苒,1946 年在一阵鞭炮声中悄然走来。这是日本侵略者投降后的第一个新年,喜庆的色彩自然比以前更加浓烈。城镇、乡村都在欢度这一年一度的节日。

  夜已经根深了,纵队司令员屋里的灯光依然亮着。

  许光达坐在一个破旧的木桌旁,在昏暗的油灯下,正在写着日记。这已成为他的习惯。

  早在黄埔军校时,他就有了写日记的习惯,不论走到哪,口袋里总要装上一个小本子。赴苏区、去苏联、到延安、上前线,这个日记本总伴随着他。

  此刻,作为纵队的指挥员,他在思考着,总结着半年来的作战情况及经验教训。特别是前不久攻打包头的作战经验和教训,他拿起笔在日记本上写了起来。不一会工夫,写了三页还多。他站了起来,伸了伸双臂,然后搓了搓手,又回到座位上,思考了片刻,合起了笔记本。

  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许光达站起身,向门口方向望去。

  “报告!”

  “请进!”

  许光达定睛一看,是司令部段传兴参谋。

  “司令员,刚刚接到野司首长急电,敌郭青山部企图乘我们过年不备,偷袭凉城。野司首长命令我们火速前去救援。”

  许光达一边扎腰带一边问段参谋:“有多少人?”

  “有两千多骑兵。”段参谋肯定地回答。

  “我这就去司令部,你马上去通知孙政委和李参谋长,到司令部碰头。”

  在通往凉城的道路上,马蹄声声,脚步踏踏。许光达率领第三十六团跑步前进。他明白,到凉城大约有六十华里。要在三个小时内到达凉城不是闹着玩的事。时间就是主动,时间就是胜利。于是,他向团长发出命令:要团长亲自率一营加速前进,先于其他两个营到达凉城,以防不测。因为根据情报,敌郭青山的骑兵如果进展顺利,有可能在三个到三个半小时到达凉城,如果敌人先我到达,后果不堪设想。

  团长率一营像离弦之箭直奔凉城。许光达随同二营和三营也加快了前进的节奏。虽然天寒地冻,可指战员的脸上却淌着汗水,头上冒着热气。大家相互鼓励,相互帮助。干部主动为战士扛枪,身体高大的战士帮小个儿的战士。他们有一个共同的信念,就是用自己的脚板赛过敌军的马蹄,让时间在脚下延长,一定要先期到达凉城。

  许光达骑在马上,不时地盯着表上的指针,计算行进的速度。

  一路上,凡路过的村庄,热闹的场面随处可见。虽然夜已经很深了,孩子仍在欢天喜地地放鞭炮,僻僻啪啪的声响好像在欢送自己的队伍。

  凉城,正无忧无虑地过年。县长更是高枕无忧,此时正在设宴招待各界知名人士,猜拳行令,一个个喝得满面红光。这位县长酒意正浓,他举着杯子,两脚蹒跚,挨桌敬酒。他哪里知道,危险正一步步向他逼进。

  敌人骑兵的动作很快,此时已经接近了凉城的西门。敌骑兵团长得意地挥着马鞭:“兄弟们,显身手的时候来了,冲进城里,搞他个天翻地覆!”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我军己在此恭候了。第三十六团一营已先敌二十分钟从东侧入城,二、三营刚进入凉城东街。第三十六团团长见敌骑兵已接近凉城街头,命令部队开始攻击。顿时西门方向枪声大作。

  县长醉眼朦胧,有人问他:“是不是出事了?”可他还以为是欢庆新年的鞭炮呢,摇着头说:“爆竹,是爆竹的声音。”

  “砰!”

  许光达一脚踢开门闯进来。

  屋里的人愣怔地看着他,县长走到许光达的跟前:“司令员,有失远迎,请恕罪。”说着端起了一杯酒,“请喝酒。”

  许光达抑制不住内心的气愤,挥手将杯子打落在地,杯子被跌得粉碎。

  屋内的人被惊呆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许光达说完这句话,竭力压制内心的情绪。警卫员蓝德明已跟着走了进来,见首长发火了,又见县长一些人惊愕的样子,便说:“敌人骑兵已到了西门,司令员率队伍来帮助你们的。”

  县长这时才被枪声惊醒,一时却没了主意。听到警卫员的话,才知道司令员为什么发火。

  许光达见县长不知所措,平静了一下情绪后对他说:“快,调动自卫队,一起参加战斗。”

  这时县长如梦方醒,撒腿跑了出去。

  枪声渐渐稀疏下来,凉城逐渐恢复了平静。在第三十六团的有力反击下,敌骑兵丢下三百多具尸体后慌张遁去。多亏第三十六团及时赶到,凉城才免遭一场劫难。

  战斗结束了,县长请司令员到县政府休息一下,吃点饭再走,被许光达婉言谢绝了。

  县长羞愧地对许光达说:“司令员,你处罚我吧,我太麻痹大意了。要不是你们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许光达说:“接受教训就行了。千万麻痹不得呀。”

  许光达说完,立即率领部队返回了驻地。

  1946 年2 月,许光达接受了一项特殊的任务,参加由美国、国民党、中国共产党三方代表组成的“军事调处执行部”的工作。

  原来,抗战胜利后,以蒋介石为代表的国民党政府,顽固地坚持内战独裁的反动政策,在美帝国主义的支持下,大耍假和平真内战的反革命两面派伎俩。一面邀请毛泽东等中共中央领导同志去重庆谈判,一面背地里调集重兵大举进攻解放区,就在毛泽东去重庆谈判的同时,命令国民党军沿平绥、平汉、同蒲、津浦铁路北上,企图打通交通线,抢占平津等大中城市,分割解放区,进而抢占东北,但蒋介石的如意算盘并未如意。

  经过三个月的军事较量,蒋介石处处失利,不得不重开国共谈判。经过国共两党代表几度商谈,在1946 年1 月5 日达成了关于“停止国内军事冲突” 的协议,并于1 月10 日正式向全国宣布。同时,双方下达了“停战令”,规定从1 月13 日24 时起停止一切战斗行动。为了保证停战命令的执行,由国民党政府代表张群、中共代表周恩来和美国总统特使马歇尔组成军事三人小组。在北平,建立了由三方代表组成的军事调处执行部,下设三个小组,三方各出一人,执行调处工作。

  许光达被任命为第三军事调处执行小组的中共方面代表,将去大同、太原工作。为了工作上的方便,军调处执行部规定,统一着装,于是许光达穿上了佩有少将军阶的国民党军装。许光达就要离开纵队了。他的心里很不平静,多么熟悉的一张张面孔,多么好的指战员,有多少次跟随自己出生入死。

  又有多少人饱受艰难困苦!

  纵队各团的指战员,都依依不舍地前来为司令员送行。司令部的几个参谋甚至流出了依恋的泪水。

  第十七团团长闵洪友见此,风趣地说:“蒋介石说了,他现在打不过咱们,先歇口气,然后再打。所以咱们司令员去教训他,要他改邪归正。”

  说得送行的人哈哈大笑。

  “司令员,你现在是国民党的少将,官给得太小了。”闵团长停了一会儿,接着说:“不过您穿这身将校服可要当心,到了国统区,别让老百姓把你当成国民党官员挨砖头噢!”

  许光达笑了笑:“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司令员,现在双方签订了《停战协定》,仗还能不能打了?”一个营长发问。

  许光达反问:“你说呢?”

  那个营长思考了一会儿,说:“依我看停不了战。”

  “为什么?”司令员问。

  那营长说:“去年十月毛主席去重庆,签订了停战协定,可仗一直就没有停过。”

  “你分析得对。这一点我们心须有清醒的认识,按毛主席的话叫用革命的两手,对付反革命的两手。而且要以谈对谈。以打对打,坚持有理、有利、有节。”许光达说完,就转身上了马。

  闵洪友团长代表送行的人们向司令员敬了个礼:“司令员,放心地去吧,我们会以实际行动配合你们的协调工作的。无论打也好,谈也好,都不会让老蒋占便宜。”

  许光达告别了纵队的指战员,告别了自己的部下,带领翻译程光烈、参谋单而谷、张野炬以及收发密码电报的机要人员共七人,去到第三执行小组报到。

  许光达此时的心里并不轻松。他知道,这仍然是一个特殊的战场,虽不是刀枪相对,可是与战场却是紧密联系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这里充满着矛盾、冲突和斗争,会出现许多意想不到的事。他感到责任的重大。不过他又觉得:现在正义在我们这边,国民党假和平真内战的面目正在被更多的人所认识;同时,在军调处,有周恩来副主席在,就一定会克服各种困雌,完成党中央交给自己的神圣使命。

  1946 年2 月,山西大同。

  许光达一行七人来到了第三军事调处执行小组驻地,经负责的联络人员介绍,三方代表见面。

  美方代表叫赫尔利。此人阴险狡诈,从外观上看十分傲慢。他见中共代表来到,显得若无其事的样子,他要国民党方面的代表前来同许光达握手。

  许光达见状,不卑不亢,同国民党方面的代表握了下手。他仔细一看,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面,对方也好像觉得有些面熟。

  许光达猛然间想起了,此人姓孙,黄埔军校时的同学,现在阎锡山部下任师长,少将军阶。顽固坚持反共立场,这次受阎的指派来大同。他见了许光达,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显得异常亲热:“您是?”

  “我叫许光达。”

  “瞧我这记性,您是黄埔五期炮科的高才生,幸会,幸会。”

  许光达刚要答话,那位美方代表假惺惺地说:“很好。看到你们国共代表一见如故,我们美国政府对调处也充满信心。”

  许光达见这家伙如此妄自尊大,真想给他点颜色,但因初次接触,出于礼貌起见,只是微微一笑了之。

  三方代表已在大同见面,执行小组举行了酒会。

  美方代表首先致了祝酒词:“美国政府派我来参加第三军事调处执行小组,我深感荣幸,特别是刚才看到许将军、孙将军久别重逢,一见如故,我相信,我们会合作得很愉快。”他举起了酒杯,一双蓝眼睛对着国共双方的代表,“我会抱着公正态度来调处的,愿我们合作得愉快,干杯!”

  许光达微笑了一下,和他们碰了下杯。

  根据安排,轮到国民党代表致词,姓孙的师长站了起来,向周围环视了一下,便客套了起来:“今天这个酒会机会难得,鄙人有幸与我的老同学许将军见面,并将在一起共事,愿我们携起手来,为实现国内的和平干杯。”

  现在轮到许光达致词了。他神情自若,从容地站起身来,举起了酒杯,庄重地说:“人民需要真正的和平,我们愿为此做出最大的努力,也希望孙将军、赫将军为此能够做出真正的努力。来,为了实现真正的和平,干杯!”

  宴会很快结束了。

  许光达同随行人员回到了中共代表团的住处。

  单参谋、张参谋和机要人员便议论起刚才宴会上的情况来。

  “那个美国代表叫什么利的人也太狂了!”单参谋先开了腔。

  “叫赫尔利。”翻译程光烈补充说。

  张野炬说:“他们表面是说要和平,要公正调处,背地里是和国民党穿着一条裤子的。国民党抢地盘,还不是有美国在背后撑腰。”

  程光烈说:“咱们司令员的话虽不多,可真够劲,要他们知道,我们是为真正的和平才来的。”

  他们正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起劲的时候,美国代表走了进来。

  大家从程光烈的翻译中知道了美国代表的来意:为了国共双方代表团人员互昭信守增进和睦,避免双方发生意外不幸事件,要求双方的人员把随身携带的武器都交出来,由美方统一保管,等调处任务完成后,再交还各方。

  还要求双方把各自带来的收发报机集中在一起进行工作,以免互相猜疑,防止互相刺探情报,保证调处工作顺利开展,避免各种麻烦。

  许光达听后,马上意识到:这是美蒋合谋设计的一个圈套。如果按照美方提出的方法去办,就等于缴了共产党代表的械,使我们不但失去了防身的武器,而且也等于把自己的电台密码置于美、蒋监视之下。决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这时,中共代表团中的张野炬、单而谷等年轻人听后,特别气愤。程光烈忍不住了,正准备与美方代表辩论一番,想当场顶回美方的主张。

  许光达用眼色制止了几个年轻人,微笑着对美方代表说:“请阁下注意这样一个事实,在这里,我们三方行使同等的权利,根据规定任何事情都要三方协商,达成一致协议方可生效,而阁下将我国共双方自己的枪支和电台收缴由你保管,实际上已把你的位置摆在我们之上,这种做法是否欠妥,请阁下斟酌,此事我们可否再议?”

  程光烈边翻译边想这下子够美国佬受的了!真让人解恨,他一面翻,一面观察美方代表的表情,心里暗暗高兴。

  美方代表没想到碰了个软钉子,有些尴尬。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说:“那好,我们只是提建议,看是否可以作为正式提案提出来。”

  经过许光达的有理、有利、有节的斗争,美方代表的阴谋没有得逞。

  许光达所在的执行小组在大同活动仅十几天,之后转到太原执行军事调处任务。在此期间美、蒋代表相互勾结,有时为了各自的利益又设置各种障碍,对此,许光达以共产党人特有的胆识,在这条特殊的战线上进行富有成效的斗争,严守我党立场,不辱神圣使命。

  1946 年6 月26 日,蒋介石假和平真内战的嘴脸终于暴露无遗,他们依仗财力物力上的优势,凭着飞机、坦克等武器装备起来的四百三十万军队,以大举围攻中原解放区为起点,发动了对解放区的全面进攻。

  军事调处以此宣告结束。

  在这历史转折关头,许光达撤出军调小组返回部队,去迎接新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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