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任“左联”执委

作者:叶永烈 字数:4054 阅读:160 更新时间:2011/10/08

出任“左联”执委

一九三零年三月二日下午,在上海窦乐安路北四川路的中华艺术大学二楼(注:今上海多伦路一四五号),三三两两来了许多陌生面孔。走进大门时,来者总是用警惕的目光回头看一眼。

  鲁迅来了,画室(冯雪峰)来了,田汉来了,夏衍来了,潘汉年来了,姚蓬子也来了。六七十个人,挤满了不大的会场。

  下午二时,会议正式开始。这一时刻,被庄严地载入中国现代文学史——“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就在这里诞生。

  会议的主角有二。那个穿长衫、留八字胡,操一口“绍兴官话”的长者,自然是最孚众望的鲁迅。另一位主角一身西装,往常几乎不在公众场合露面,这次会议的幕后组织者、领导者,便是这个年仅二十四岁的“小伙计”——潘汉年。他是代表中共中央出席会议。

  一老一少两主角,都在会上发表主旨性讲话。鲁迅讲话的记录稿经冯雪峰整理,后来发表在一九三零年四月《萌芽》月刊一卷四期上,也就是那篇名作《对于左翼作家联盟的意见》。

  鲁迅的目光,总是看得很远很远。他一边燃着纸烟,一边侃侃而谈。

  姚蓬子坐在离鲁迅不远的地方。他百分之百地听见、听懂鲁迅的“绍兴官话”。鲁迅的话,曾经振动过姚蓬子的耳膜,可惜未曾震动他的灵魂。象穿云透雾一般,鲁迅的话敏锐而又深刻。

  鲁迅的话,那般敏锐,那般透彻:

  我以为在现在,‘左翼’作家是很容易成为‘右翼’作家的。

  为什么呢?第一,倘若不和实际的社会斗争接触,单关在玻璃窗内做文章,研究问题,那是无论怎样的激烈,‘左’,都是容易办到的;然而一碰到实际,便即刻要撞碎了。关在房子里,最容易高谈彻底的主义,然而也最容易‘右倾’。西洋的叫做‘Salon的社会主义者’,便是指这而言。‘Salon’是客厅的意思(引者注:今常音译为“沙龙”),坐在客厅里谈谈社会主义,高雅得很,漂亮得很,然而并不想到实行的。这种社会主义者,毫无足靠。并且说工农大众应该做奴隶,应该被虐杀,被剥削的这样的作家或艺术家,是差不多没有了,除非墨索里尼,但墨索里尼并没有写过文艺作品。(当然,这样的作家,也还不能说完全没有,例如中国的新月派诸文学家,以及所说的墨索里尼所宠爱的邓南遮便是。)

  第二,倘不明白革命的实际情形,也容易变成‘右翼’。革命是痛苦,其中也必然混有污秽和血,决不是诗人所想象的那般有趣,那般完美;革命尤其是现实的事,需要各种卑贱的,麻烦的工作,决不如诗人所想象的那般浪漫;革命当然有破坏,然而更需要建设,破坏是痛快的,但建设却是麻烦的事。所以对于革命抱着浪漫谛克的幻想的人,一和革命接近,一到革命进行,便容易失望。听说俄国的诗人叶遂宁,当初也非常欢迎十月革命。当时他叫道:‘万岁,天上和地上的革命!’又说:‘我是一个布尔塞维克了!’然而一到革命后,实际上的情形,完全不是他所想象的那么一回事,终于失望,颓废。叶遂宁后来是自杀了的,听说这失望是他的自杀的原因之一。又如毕力涅克和爱伦堡,也都是例子。在我们辛亥革命时也有同样的例子,那时有许多文人,例如属于‘南社’的人们,开初大抵是很革命的,但他们抱着一种幻想,以为只要将满洲人赶出去,便一切都恢复了‘汉官威仪’,人们都穿大袖的衣服,峨冠博带,大步地在街上走。谁知赶走满清皇帝以后,民国成立,情形却全不同,所以他们便失望,以后有些人甚至成为新的运动的反动者。

  但是,我们如果不明白革命的实际情形,也容易和他们一样的。

  ……”

  鲁迅一口气例举了那高呼“法西斯万岁”的意大利作家邓南遮(一八六三——一九三八),那曾向往革命又隐入苦闷而自杀的俄国诗人叶遂宁(一八九五——一九二五),那苏联革命初期所谓“同路人”作家毕力涅克(一八九四一?),那个与十月革命相抗的俄罗斯作家爱伦堡(一八九一——一九六七)以及中国清末的“南社”,再三敲响了警钟:“左翼”作家是很容易成为“右翼”作家的!

  中国诗人姚蓬子身上,有没有俄国诗人叶遂宁的影子?鲁迅的近乎先知先觉的话,姚蓬子并未在意。鲁迅的话竟成了姚蓬子命运的预言……

  姚蓬子亲耳听见了鲁迅的这番醒世之言。他,正坐在左边,坐在一大群左翼作家之中。他压根儿没想到,他后来一下子成了“右翼”作家,是那么样的容易!

  到了下午四点,演说结束,开始选举,当场选出第一届“左联”执行委员:鲁迅,沈端先(夏衍),冯乃超,钱杏邨,田汉,郑伯奇,洪灵菲,周全平,蒋光慈,胡也频,柔石,姚蓬子,华汉等。

  “左联”设秘书处、组织部、宣传部、工农工作部、总务部。

  姚蓬子出任执委兼总务部长——在众多的文人之中,姚蓬子具有“经济头脑”,善于结交各色人等,所以“总务部长”之职非他莫属。后来他成为作家书屋老板,也充分显示了他的“经济头脑”的“才华”。

  自从成为“左联”的执委之一,姚蓬子与鲁迅、冯雪峰、潘汉年有了经常的接触。

  他已“告别”了法国的象征派,不再写那种忧思仲仲的小诗了。

  他把手头已经开译的法国果尔蒙(出书时,蓬子却又译为“果尔梦”)的另一部长篇小说《妇人之梦》翻译出来,交给上海光华书局出版。一九三零年二月付排,一九三零年三月就出版了。

  蓬子为光华书局主编“欧罗巴文艺丛书”。《妇人之梦》列入了丛书。他又从英译本转译了苏联高尔基的长篇小说《我的童年》,也列入“欧罗巴文艺丛书”。这本书长达四百三十八页,从一九三零年十一月由光华书局印出初版之后,成了畅销书,印数远远超过了果尔蒙的小说,除了自己动手翻译外,姚蓬子还组织了“欧罗巴文艺丛书”十多部译稿。

  姚蓬子对苏联小说发生了很大兴趣。他选译了八篇苏联小说,编成《俄国短篇小说集》一书。这本书最初作为“欧罗巴文艺丛书”之一,由光华书局于一九三一年印行。后来,被收入王云五主编的“万有文库”,于一九三七年三月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再版。此后,又重印多次。

  《俄国短篇小说集》的首篇《人性的风》,作者便是鲁迅提及的苏联“同路人”作家毕力涅克(Boris Pilniak,蓬子译为“皮涅克”)。鲁迅把此人作为从“左翼作家”转为“右翼作家”的典型之一。此外,《俄国短篇小说集》还收入莱昂诺夫(LeonidLeonov)的《伊凡底不幸》,A·托尔斯泰(A1exey N.

  Tolstoy)的《白夜》,左祝梨(Efim Zozulia)的《阿K和人性故事》,洛曼诺夫(panteleimon Romanov)的《恋爱的权利》,理定(Vladimir Lidin)的《青春》,略悉坷(N.N. Liashko)

  的《铁链的歌》,亚莱克西夫(Glieb Alekseev)的《异样的眼》。

  在《译后杂记》中,姚蓬子谈及了他偏重于选择俄国的“同路人”作家的作品:

  在译成这本《俄国短篇小说集》之后,我觉得有在本书后面附几句话的必要。

  第一,要将一九二一年以后的新俄短篇小说,有计划地,有系统地,作一完整的透译,在我底能力与时间固然也办不到;但要在象这样一本薄书里要求获得一个完壁,也是实际上所不容许的事。现在译在这里的,除略悉河之外,都是同路人底作品。

  所以多译同路人底作品,是因为,几部出现在新俄文坛上的巨著,在中国都有了译本,而同路人底重要作品,译到中国来的却很少。所以在开始选择的时候就有了这样的观念,纵然是不充分的,不完备的,也要将这部译集作为介绍同路人作品底一个小小的尝试。

  第二,这数篇小说完全是从英译转译来的。虽然想尽我我能去保存各篇小说底风格,但以我底文笔的不美丽,不畅达,而且又是转译来的,要丧失原文底不少精彩这缺点,是没有方法可以弥补过来了。

  一九三一年六月,蓬子,在上海。

  此外,姚蓬子还与杜衡合译了瑞典作家斯德林保的长篇小说《结婚集》,也列入“欧罗巴文艺丛书”,由上海光华书局印行。后来,在一九三二年十月,改由上海大光书局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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