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符（小小说）
平安符（小小说）
■ 韦延才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5年第3期 通俗文学-市井小说
临出门的时候，老侯忽然改变了主意，说，我得去一趟莲花山。
莲花山在城的东南，距城区有１８０多公里，要搭两个小时的车。连连绵绵的莲花山因其山峰呈莲花状而得名。但莲花山的盛名不在于山，而在于山上的莲花寺。据说到莲花寺里祈福许愿特灵。
干嘛呢？妻子不解地望着老侯，我们还要赶时间。昨晚，老侯接到家里的电话，大哥在电话里悲切地告诉他，母亲现已病得不轻，近日只能滴进少量的流食，恐怕是快不行了。
我得到莲花寺里为母亲许个愿，求张平安符，老侯看着妻子，平静地说，我们改乘晚上的车吧。
你这个人咋啦，妻子显然有些生气了，你再回晚一步，怕是连母亲的最后一面也见不上了。百事孝为先，父母活着的时候，你可以远走他乡，但在他们即将辞别这个世界之时，老人们最大的慰藉就是能看到儿孙们齐聚在一起，在床前跟他们话别，就像他们要出远门一样。如果没能见上亲人的最后一面，那是临走之人的遗憾，也是做子女的一生所不可饶恕的过错。
妈命大，她是不会死的，老侯固执地说，我要求张平安符给妈，让她长命百岁。
妻子清楚老侯的脾气，他决定了的事儿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但他的行为真的是令她觉得不可思议和不可理喻。生病吃药，人老病死，你一张平安符就能叫人起死回生么？
妻子真想和老侯大吵一场。她对老侯的母亲也是有感情的，就像对自己的母亲一样。若不能送母亲平静地离去，她也会觉得心里不安。
老侯还是和妻子搭上了去莲花山的车。妻子靠窗而坐，神色凝重。老侯却像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他的往事。
老侯说，他小的时候体弱多病，瘦得像一根没有养分的绿豆芽，风轻轻一吹就会倒下。有一次，他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病，又是打针又是吃药，医生看了一个又一个，可总不见效。后来母亲在隔壁阿婆的指引下，到南山寺里为他求了张平安符回来，放在他贴身的衣袋里，他的病见了药就像遇到了克星，身体一天天好转了起来。
妻子望着窗外，望着一排排奔跑的路树和一座座后移的山，没说一句话。妻子想，人和这车也太相像了，没有毛病你就得往前走，但你又完全不知道前面将要经过的是柏油路还是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但人还是得往前走，就像她和老侯这次莲花山之行，没能知道是什么样的结局。
老侯又说道，他考大学的时候，母亲给了他一个升学符。对上大学老侯本没寄多大的希望。那时的高考，竞争激烈，一个要拼几十个，不像现在这么轻而易举。而那个升学符似乎给了他无穷的力量，一进考场，他觉得脑清心明，刷刷刷地就把试题做了下来。
妻子听着，觉得像西游记里的故事荒唐可笑。但她没笑得出来，倒是心里沉甸甸的。
从那个小山村里走出来，去求学、去工作，母亲的平安符都让我平安地走了过来……
在老侯的叙述里，车子在莲花山下嘎然而止。老侯和妻子下了车，直奔半山腰的莲花寺而去。每迈上一级台阶，妻子就像看到母亲向天堂又走近了一步。
老侯和妻子取了平安符，回到５００里外的小山村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早上。太阳在山顶上暖融融地照着，一片徐徐而来的云彩遮住了太阳，在村里留下了一片阴影。
在阳光的阴影里，老侯和妻子轻轻地走进了母亲的房间。在迈入房子的那一刻，妻子的心里灰蒙蒙的。
母亲平静地躺在床上。父亲、大哥、大姐和叔侄们站在母亲的床前，似在和母亲作最后的告别。
阿侯回来了。父亲拉着母亲的手，亲切而轻轻地说。
母亲睁了睁眼，看着老侯有些吃力地点了点头。
老侯扑地跪倒在母亲的床前，取出平安符，缓缓地放到母亲的衣袋里，郑重地说，妈，我们从莲花山给你求了个平安符，你一定会走过难关长命百岁。
母亲听着老侯的话，看着她的一家子，渐渐的她的眼里流泻出一丝光泽，身上仿佛又有了力量。
妻子从母亲的眼里忽然明白了什么。天上遮住太阳的那朵云彩很快散去，窗外的大地又铺满了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