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名捕之说英雄谁是英雄78

作者:温瑞安 字数:5529 阅读:5 更新时间:2014/12/24

四大名捕之说英雄谁是英雄78

颜鹤发打点停当之后,王小石已跟张炭谈了好一轮的话,王小石见颜鹤发回来,劈面就说:“不行,张老五不能留在这里。”
  颜鹤发一呆,道:“总要留个三五天吧,‘四大名捕’不会这么快就放人的。”
  王小石道:“我听张五哥说了,他曾动用过道上朋友的力量,跟唐宝牛越过狱,他若再待在此地,给刑部的任劳、任怨发现了,只怕就两件案子一齐审理,苦头可大着呢!”
  颜鹤发苦着脸道:“这个……”
  只听一人冷冷地道:“什么这个那个的,这人当街偷书,像什么话!还得要押一段时候!”说话的人年轻貌俊,整个看去,他的脸像花岗岩上雕出来的,深刻分明,但又给人一种冷峻坚忍的感觉。
  他腰上一柄剑,窄、细、利而无鞘,布衣芒鞋,精悍得像一支标枪,全身没有一分多余赘肉,一双眸子,热心而冷澈。
  站在他身旁的刑房书办忙着引介:“这位就是冷四捕爷,冷爷,这位,这位就是……京城里武林道上的名宿颜鹤发老爷子……还有这位……这位就是……喏……是……”这位刑房书办虽有意搞好眼前几人的关系,奈何口才实在不能算好,嗫嗫嚅嚅地半天却没能把话说完。
  王小石一见到这个人,就生起了一种奇特的感觉:他必定会跟这个人交手的,而他相信在这一瞬间,这人也有这种感觉。
  冷血扬起一条眉毛,“王小石?”
  王小石双肩一耸,“冷捕头。”
  冷血的大眼睛闪着光华,“听说京城里葫芦巷里的愁石斋,有一个书画文武全才,加入‘金风细雨楼’才不过三天,便教‘六分半堂’兵败人亡,然而又自甘淡薄,人在陋巷,守志不移,便是阁下吧?”
  王小石一笑道:“冷捕头一个人一把剑,天下奸恶,无不闻名丧胆,我这些见不得光的小作为,算得了什么?只求冷爷高抬贵手,这位张兄弟也是黑白二道叫得响字号的人,但在前些时候受过了些折磨,得了风寒,待在这儿,万一生了意外,有点不好料理,不如就瞧在‘金风细雨楼’的份上,也赏我几分薄面,就叫他签保候传吧!我可以人头担保,届时他必到案,冷捕头以为呢?”
  冷血浓眉一轩,“你要我私下纵放?”
  王小石听他的语气,亦知事无望了,也把语音一沉道:“这只是察情定案。只是张兄弟也没犯着什么大罪,按律例应可饬回待讼,我是向冷爷求个人情,行个方便而已。”
  冷血冷哼道:“我可不是方便佛,你问问你的朋友,他可是向什么人偷盗来着?”
  王小石只好忍怒道:“他事先不知是两位捕爷,并非蓄意冒犯虎威。”
  冷血依然不放松,“他偷的是什么书,你可知道?”
  其实王小石也亟欲知道,正想趁机借话题问个清楚,不料张炭却光了火,“我偷的是皇帝老子那个花花公子御书房里的春宫图素女经!”他可都豁了出去,“这算什么?就判死罪不成?!”
  张炭破口大骂,王小石一时可约束不住,颜鹤发急得直跺脚。
  冷血森然道:“你可听见了?”
  王小石只好低声下气地道:“他可是有病,神智不清,务请别见怪。”
  张炭犹自愤然,在牢棚里叫道:“我哪儿都没病,我的耳朵倒有毛病,听来什么‘四大名捕’秉正侠烈,全都是吹不胀的牛皮。”
  冷血冷然道:“他这些话,如果奏报上去,可不只是杀头的罪。”
  王小石沉住气道:“请冷大人恕罪,他只是一时意气。”
  冷血道:“这我可做不得主。”
  王小石道:“你不报上去不就得了。”
  冷血望着他肩上的那一截弯刀形的剑柄,“除非你让我试试你的剑。”
  王小石道:“我这把剑只是用来装饰的,因怕遭行劫,自己胆小,便提一把剑来唬唬宵小之辈,怎敢在冷四爷这等剑术名家前献丑。”
  冷血待他说完,又道:“听说你的剑,同时也是刀?”
  王小石苦笑道:“我是个学刀不成学剑无功的人。”
  冷血道:“拔你的剑。”
  王小石诧道:“什么?”
  冷血一字一字地道:“拔你的剑或刀,咱们来上一场,你要是赢得了我,这犯人便由得你带走。”
  王小石知道小不忍大谋则乱,“我万万不是阁下的对手,动兵器只是自取其辱。”
  “你也不必过谦了,就算你不拔剑,我也会出手。”冷血平板的语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冷傲,“或者这样也可以:如果我三招不能逼你拔剑或伤你、败你,这人你也可以保出去,如何?”
  王小石心中顿时一动,口里仍说:“我这是万万不敢,四爷是官差大爷,我是一介白丁,万一冷爷指派我个不是,我岂非也惹上官司了?”
  冷血决然道:“是我逼你动手,决不派你的罪,你能在我三招内不动家伙,那就算是你赢了,人可以带走,何不试试?”
  王小石心中大动。
  ──正要观察一下“四大名捕”的武功。
  ──这也是一种“知己知彼、一探虚实”。
  ──冷血是“四大名捕”里最年轻而武功又是较弱的一个,自己有此天赐良机,何不趁此称一称他的斤两,至少可对其他三位名捕及诸葛先生,可以有个更平实的估量。
  试一试就试一试。
  冷血眼里似有了笑意。
  尖锐的笑意。
  与其说是笑意,不如说那是强烈的战志。一种不败的斗志,使其容颜发出一种几近笑意的锋芒。
  “怎样?”
  “三招?”
  “其实一招便可以了。”
  “三招不够,”王小石也笑了,道,“你还不足以令我拔剑。”
  他笑笑加了一句:“三十招吧!”
  他这句话一出口,连颜鹤发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冷血看了他好一会,居然道:“你说得是,那么,就执中两用,七招吧!”
  “你攻七剑,我不动兵器,你便释放张炭?”王小石小心翼翼地多问一遍,“你为什么要我动手?”
  “你放心,我是试试你的武功,不会要你的命,”冷血道,“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我们非一战不可。”
  他的嘴角一牵,就算作是笑,“反正如你所言:这位张兄也没啥大不了的罪!”
  王小石也有这种感动。
  他们就像在一个无樊笼里的两只猛兽,为求争取生存下去,就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就算不分死活,至少也要定高下。
  “好。”王小石捋起长衫下摆,断然道,“只要你不反悔。”
  “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冷血道。
  “我相信你,”王小石道,“因为你是‘四大名捕’。”
  “要是你败了,或动了兵器,也得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的师父到底是谁?”
  冷血说到这里时,不再看王小石。
  他只是盯着王小石的剑。
  王小石忽然觉得手背有点疼。
  他几乎想要从剑柄上缩手了。
  可是他强行忍住了。
  ──是冷血的视线,竟让他手背有针刺的感觉?
  ──眼前的这个人,尚未拔剑,眼里已发出了首道剑芒。
  ──拔了剑以后又怎样?
  那不是剑。
  那是一种感觉,死亡的感觉!
  他从来就没有感觉到死亡如此地逼近,会逼得如此之近!
  从来没有过!
  他疾闪、翻身、激射──刚刚才立定,死亡又第二度逼近!
  这使他几乎忍不住要拔剑──或者拔刀,来砍断、截阻、粉碎这死亡的侵略!
  可是王小石忍住了。
  强忍。
  死亡自喉咙的右侧,相差不到三分处掠过,然后又迅即兜射了回来!
  死亡第三度逼近!
  他一闪就闪进了牢栅里。
  牢栅当然不可能让人随便进出,其间格之密也不可能让人进出,但他这么一闪身就进去了,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挤”进去的!
  可是死亡也跟着追了进来。
  死亡第四度又找上了他。
  他立即撞了出去。
  铁栅为之拗弯。
  但王小石并没有摆脱死亡。
  死意仍然距离他一步之遥。
  甚至已达到了不到半步之近。
  他大叫一声,霍然反身,一手抓住了死亡。
  死亡是抓不住的。
  他明明抓住了死。
  可是死亡又同时疾收回去了。
  他手里一片潮湿,血涌了出来,滴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死亡又自另一角度回刺了过来。
  第六度,死亡又以全胜的姿态要覆盖他、笼罩他、吞噬他。
  看来他已不得不拔刀、亮剑了。
  他已没有选择。
  只是他还有一个没有选择中的选择。
  他抢攻。
  他抢攻向死亡。
  他攻不进死亡,死亡已经是死亡,死亡不死,死亡不亡。
  只不过死亡却也给他逼退了。
  只不过被逼退的死亡又立即以更威皇的姿态倒卷了回来。
  强大无匹唯死无他。
  这样强烈的死志,令人顿生:人生到此、可以一死的感觉。
  王小石已没有路。
  既没有退路,也没有活路。
  除非拔剑、出刀。
  只不过一旦拔了刀,出剑,便算是输。
  张炭便要待在牢里,任劳、任怨决不会放过他的。
  死亡将临。
  死亡已逼近眉睫。
  唯有出刀。
  唯有拔剑。
  不出刀,只有死。
  不拔剑,一定亡。
  ──王小石怎么办?
  他怎么应付?
  ──谁能对付死亡,战胜死亡?
  谁都不能够应付死亡。
  王小石也不能。
  他不能拔剑,不能出刀。
  但他能做一件事。
  ──什么事?
  冷血大叫一声,刺出去的剑急回反封,当的一响,一枚飞石碎为十几块,箭般四射,落在丈外、栏外、槛外。
  王小石没有拔剑。
  他始终未曾出刀。
  他只是发出了暗器。
  暗器就在他襟里。
  ──飞石。
  王小石的石。
  冷血愤然收剑,“很好!”抛下这两个字,他便大步而去,再也不回头。王小石虽然没有拔出武器,但他发出了暗器。但是冷血并没有争辩。
  ──是他认为暗器并不是武器?
  ──是他觉得已试出了王小石的武功深浅?
  ──还是他已不想赢,抑或是为了守信?
  冷血出去之后,就有个狱卒进来,恭恭敬敬地替张炭解除枷锁。
  张炭自然认得他。
  ──他就是大牢里叫“猪皮蛋”的麻子狱卒,也是道上的人物。
  张炭曾经在牢里承过他的情,所以对他也很客气恭谨。
  “猪皮蛋”低声笑道:“你来这儿,也真是来去自如的啊!”言下,似有些不胜羡慕之意。
  张炭知道这次完全是因为王小石,他才有机会重见天日的。
  他想上前去谢王小石的时候,才发现王小石在看自己左掌心。
  他的手心尽是汗。
  ──冷汗?
  他的右手还淌着血。
  ──他在看掌纹?
  一个人在看掌纹问命运的时候,是自己感到对前途将来惶惑及没有把握之际,莫非王小石的心情也是这样?
  ──是不是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至少现在张炭并不能理解王小石为什么会这样。
  张炭望着颜鹤发,颜鹤发也回望张炭,他们都不知应该怎样。
  直至王小石说:“我们到瓦子巷去。”他的语音,非常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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