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血洗菜市口(五)

作者:温瑞安 字数:5584 阅读:3 更新时间:2015/01/28

第四章血洗菜市口(五)

这些人虽然都是蒙了面,可是自己人当然认得谁是自己人、自己人是谁:
  那又矮又胖使鬼头刀毒人而不是斩人的,正是“毒菩萨”温宝。
  那高瘦个子,不动手便能把暗器射杀敌手的人,当然就是“独沽一味”唐七昧。
  唐七昧和温宝也马上辨认得出来:
  那从牌坊上“坠”下来的正是朱大块儿,而从地里暗袭的人,正是“发党”里唯一“下三滥”高手何择钟。
  他们都是经严格配合好才行动。
  但“有桥集团”也一样有安排:
  水来土掩。
  兵来将挡。
  唐七昧和温宝正待向死囚逼近,就遇上了八个人。
  这八人本来一直都守在方应看身边的。
  这八人正是:
  “八大刀王”!
  “五虎断门刀”彭尖;
  “藏龙刀”苗八方;
  “伶仃刀”蔡小头;
  “惊魂刀”习炼天;
  “大开天”、“小辟地”信阳萧煞;
  “七十一家亲”襄阳萧白;
  “相见宝刀”孟空空;
  “阵雨廿八”兆兰容。
  这八人连成刀阵,困战唐七昧与温宝。
  这八刀联成一气,虽曾为王小石制敌先机所破(白愁飞也曾破此刀阵,但只属蔡京刻意下令为白愁飞制造声势,而以方应看部属作垫石,俗称作“牺牲打”,不能作算),但连当年方巨侠也誉为:“若此八人协力同心,联手应敌,我亦恐未可取胜。”虽有鼓励、过誉之意,但这八把刀的声势与实力,就算唐七昧和温宝对付得了,应付得下,只怕对救囚再也无能为力了。
  却在这时候,有十人“及时”出现。
  他们都是“发梦二党”中“梦党温宅”温梦成旗下的高手。
  他们用的都是长形的兵器,包括:枪、矛、戟、棍、钺、铲、叉、镋、钯、锤。
  他们的名字都有一个“石”字:
  夏寻石、商生石、周磊石、秦送石、唐怀石、宋弃石、元炸石、明求石、清谋石、华井石等共十人。
  这十人一齐出手,对抗“八大刀王”。
  刀王的刀,虽然厉害,但这“十石”用的都是长兵器,且结成阵势,先把八人分开、拒开,让他们无法结成刀阵,刀势亦一时无法全面展开。
  若论单打独斗,“温门十石”只伯仍非“八大刀王”中任何一人之敌,但这十人联手一条心,且一早有对策,撑开了八刀,打散了八刀,一时还能算是占了上风。
  唐七昧与温宝把握这时机,骤然冲近唐宝牛、方恨少处,一以刀一以手,为他们解开劈碎枷锁。
  这时机无疑非常重要。
  人要成功,最重要的就是懂得把握时机。
  要把事情做好,也得要把握时机。
  但很多人都只在等待时机,却没把握时机。
  那就好比人坐在家里苦等,但时机却在门外,他就是不懂得开门去迎接。
  时机不会久等。
  时机会走。
  时机溜去不再来——再来的,也不会是同一时机。
  得失之间,往往便是这样。
  唐七昧和温宝现在把握了时机,救方、唐!
  但在另一方面、另一角度(譬如蔡京派系、“有桥集团”的人)而言,时机也同时等着了、出现了!
  时机跟刀和剑一样,往往也是双锋两刃的:对甲来说可能是良机,但对乙而言却是舛机;同时对你是一个先机,但对他却成了失机。
  因此,说自己“掌握了时机”是一件很暧昧或荒谬的事,因为你可能同时也给时机“掌握”了:那是时机选择了你,也可能是你得到了这时机之后,反而要面临更大的厄运。
  没有人知道“时机”到底真正是向着哪一面,而结果到底会是怎样——如果知道,那么,很多人就不一定会去求那官职、赚那笔大钱、管那一件事、爱上那一个溜溜的女子……
  因为没有人知道“结局”是如何。
  ——也许,还包括了这一场“劫法场”。
  温宝和唐七昧把握住千载难逢的时机,劈开枷锁,释放方恨少和唐宝牛!
  米苍穹和方应看又互望了一眼,米有桥身后四名青靓白净的少年太监,一齐捧了一支不知用什么打造的黑糊糊的长棒,递了过来,但米有桥只挥了挥手,就叫他们退了下去,到了这地步,他们(至少米有桥)似仍没意思要动手。
  因为在他们眼中:唐七昧和温宝,已经都是死人。
  为什么他们会这样想?
  原因很简单:
  他们认为自己已掌握了先机。
  枷锁已开,
  铐链已断。
  方恨少、唐宝牛得以自由——自由后第一件事是:
  猝袭唐七昧和温宝!
  一个用刺。
  ——小小的一根鱼骨那么大的刺!
  一个以铊。
  ——无头无尾神出鬼没的飞铊!
  他们当然不是唐宝牛和方恨少!
  他们是等着杀害来救唐宝牛和方恨少的人之伏袭者。
  他们当然就是:当日“金风细雨楼”中四大护法:“吉祥如意”中的——
  “无尾飞铊”欧阳意意;
  “小蚊子”祥哥儿。
  他们给蔡京安排来伏击救方恨少和唐宝牛的人!
  他们狙击的对象(假想)是:
  王小石!
  他们也可以说是自愿狙袭王小石的。
  因为他们要忙着“表态”:
  当日,他们在蔡京门下得意一时的义子白愁飞“效忠”,但白愁飞昨夜已在相爷“授意”下“清除”掉了,他们虽然能“及时转舵”,追随蔡相的“意旨”行事,但为了表示他们一直以来只为相爷“效命”,他们不得不急于表示自己是“忠心耿耿”的,而且得马上立下一个大功!
  什么“大功”?
  当然没有比杀掉王小石(就算是任何来救方、唐二人的人)更能立功、表态、讨蔡京的欢心了。
  所以他们就变成了“待斩的囚犯”。
  ——菜市口的当街斩首,根本就是一个局。
  一个蔡京要一网打尽京师武林人物的局。
  ——而且还处心积虑把“有桥集团”也摆进了局里!
  唐七昧、温宝骤然突袭。
  出其不意!
  他们可以说是死定了!
  然则不然!
  世事常意外。
  错。
  其实世事并不常意外。
  ——意外的只是人通常都料错了、估计失误而已!
  祥哥儿和欧阳意意才一动手,唐七昧突然向欧阳意意迎面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及时闪身,但欧阳意意的“无尾飞铊”居然一折,仍然击着了他的左肩胛一记。
  唐七昧负痛大吼了一声,扑地。
  扑倒之前,双肩耸动,都没见他手指有什么动作,已发出了一十六枚(完全不同的)暗器。
  但欧阳意意也是暗器高手。
  他的暗器当然就是他的“无尾飞铊”。
  他一招得手,转攻为守,以飞铊砸飞格掉了七件来袭的暗器。
  看他的声势,剩下的那九件暗器,也绝难不倒他。
  不错。
  暗器是难不倒他。
  可是他却倒了。
  七孔流血,而且是黑色的血。
  他不仅倒地。
  而且是倒地而殁。
  米苍穹何等眼尖,他一眼已发现,唐七昧真正的“暗器”,是那一记“喷嚏”,已全然喷射在欧阳意意的脸上。
  只要欧阳意意有所动作,便告发作。
  欧阳意意一死,唐七昧立即低叱一声,那剩下的九枚暗器,全回到他的镖囊之内,一枚也不浪费。
  米苍穹眯起了眼睛:
  狭、窄而长——
  ——“蜀中唐门”,果然是不可小觑的可怕世族!
  祥哥儿冒充的是方恨少——他较瘦小,像方恨少;欧阳意意虽不算魁梧,但够高大,加上枷锁、铐链和披头散发,一时也可充作唐宝牛。
  欧阳意意出手的时候他也出手。
  袭击人?祥哥儿一向不甘落人后。
  何况,他外号“小蚊子”,本就因他擅于偷袭人而起的;他就像蚊子叮人一般难以御防。
  可是,那只是对普通人,并且是在正常的情形下。
  温宝虽然像个活宝宝,但肯定不是普通人,而这时机也相当“不正常”。
  温宝的鬼头刀先一刀替他砍破了枷锁,再一刀为他斩断了铁链,第三刀——
  没有第三刀。
  因为来不及第三刀。
  祥哥儿已然反扑。
  不。
  反刺。
  他的鱼刺急刺温宝。
  温宝呆住了。
  目瞪口呆的那种“呆”。
  他似完全没有想到“方恨少”会这样对他。
  他张口结舌的“样子”,就算隔着青布,也十分像是个蒙面的“活宝宝”。
  ——只是,这个“活宝”,却是个“毒宝宝”。
  而且还是“极毒”的活宝!
  温宝做人的原则是: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毒人。
  ——毒死人。
  ——不死不休。
  祥哥儿的刺可是有毒的。
  淬有厉毒的刺,却刺不着。
  因为祥哥儿已失准头。
  他忽然觉得手软。
  然后发现身上的衣衫(白衣)忽然全染成墨色了。
  他还没定过神来,只觉脚软。
  然后,连身都软了。
  他那一刺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只听温宝蛮活宝地问他:
  “哎,你没事吧?”
  听到了这一句,祥哥儿已整个人都软了。
  方应看眼利,他一眼已看出:温宝先下了毒。
  那斫在枷锁上的一刀,是毒的。
  斩断铁链的那一刀,更毒。
  那毒力竟从铐链和枷锁上迅速传染了开去,祥哥儿已是中了毒,竟犹不自知。
  ——“老字号”温家,当真是歹毒派系,不可轻忽。
  一下子,暗算劫囚者的两大高手,祥哥儿与欧阳意意,同时丧生。
  米苍穹和方应看再对视了一眼。
  看法已全然不同。
  米有桥扪髯咳声道:“你们早知道这两人不是方恨少、唐宝牛?”
  温宝一见米苍穹发话,连退了五六步,保持距离,这才回答:
  “是,你们早知有人劫法场,又怎会把真正的人犯押来菜市口?再说,凭这两人,还扮不了方恨少、唐宝牛。蔡京以为他一双血手就能掩尽天下人耳目吗?难矣!”
  米苍穹倒大感兴趣,“你们明知我们布了局,却还来送死?”
  “不。”方应看突然道,“他们是来拖延的。”
  “拖延?”
  “他们故作袭击,拖住战局,”方应看目如冰火,“他们要让人以为他们真的中计,实则,他们已另派人去劫囚。”
  米苍穹呵呵叹道:“好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却见方应看一按腰畔血剑,就要掠向场中,他连忙以密语传音儆示:
  “你要亲自出手?”
  “是,他们太得意了,我要他们损兵折将!我要杀尽这些鼠辈!”
  “……但他们杀的却不是我们的手下!相爷派欧阳和小蚊子来做真正的伏袭者,为的是要他们自己人领个全功,也分明对我们不信任。”
  “我只要杀掉他们几个首领,没意思为这两个该死的家伙报仇。”
  “……可是,你只要一下场,就会跟他们结下深仇……在这时候,多交一友总比多树一敌的好,你今天杀性怎么这般强?”
  “我?杀性?”方应看一呆,好像这才发觉省惕似的,眼尾怔怔地望着那四名小太监合力才捧得起的丈余长棍,不禁喃喃自语,“……也许是因为……”
  他转而低头审视自己一双秀气、玉琢般的手,“血手,真的不能掩人耳目吗?”
  这时街口各路金鸣马嘶,喊杀连天,禁军与“有桥集团”后援,已自四面掩杀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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