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奎臬

作者:实君 字数:16329 阅读:182 更新时间:2016/06/09

短篇小说:奎臬

一、
  
  张勇被限期调离公安机关。以后,有单位要,上班。没地方要,自谋职业。这天,低眉垂眼的张勇脸冷得像块破布,把警衔、工作证、持枪证等杂七杂八交回公安局政治处,心窝似揣了块沉重的冰,腿脚凉凉的张勇僵硬的一步步走出了清江市公安局大门,回头看聚拢局大楼门口默默目送的众弟兄,眼睛一热,想挥手向弟兄们告别,又心思,自已犯了错误被清理出警察队伍,有啥脸面再向过去式的战友告别。冷冰冰的手臂只手指翘了翘,胳膊沉重的抬不起。
  
  仰头看篮天上被几天大雨洗得比棉花还白的云朵,“白云苍狗?”百感交集的张勇这会儿莫名其妙酸几几的记起了杜甫诗句“天上白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事世难料,几天前,自已还是威风凛凛警察,今天却什么也不是了,连吃饭钱都不知到哪里寻,变化比白云还无常,他后悔有些事办出了格。
  
  这两年张勇仕途不顺,先派出所长被撤,后“上调”市局刑警队啥职务没有。
  
  几月前那晚,张勇按从当警察那天起养成的晚上不值班也单位绕一圈习惯,吃了晚饭又蹓蹓跶跶到了刑警大队,有案子,随弟兄们出现场,没案子,和值班的弟兄们打几圈扑克,再踏踏实实回家睡觉。
  
  当晚全市没发案。
  
  看中央电视台晚间新闻,天下太平,没天灾没矿难,更没像去年新疆“7.5”那样的暴乱。
  
  “文革”张勇赶了尾巴,那会儿少不省事刚上小学,后来,改革开放三十年,一步步随时光走过,不说这些年老百姓的吃穿变化,单论咱国家的强大也足让张勇倍感鼓舞。所长撤了,以天下为已任的觉悟撤不了。
  
  今天张勇没邀人打扑克,上网看起了新华网新闻,见我们国家海军正在“钓鱼岛”海面演习。朝阳把天和海把军舰和舰上面的直升机染成了血色。播音员字正腔圆的画外音让画面上打出的字幕更铿锵:“天地洪荒海浩茫,富饶壮阔史悠长;曾经创举西洋下,无奈闭关家国殇。东亚海权今敢问,纷繁世界尽思量。海洋忧患风云舞,舰沐朝阳向远方。”提气鼓劲的诗配画,让心潮澎湃的张勇飞快的拿鼠标点击编辑、发送,一口气挪进了电脑换成了桌面背景。
  
  意义隽永的诗配画,张勇越瞅心里越对祖国充满了自豪,虽说,咱国家矿难、地震、这两年多发生,敌对势力也蠢蠢欲动,可咱国家照样把奥运、世博开的红红火火。今天,人民海军又开到被小日本从甲午战争就事实占领的“钓鱼岛”海面搞起了演习,怎不令人热血沸腾?再联系自己的职业,“国家安危,公安系于一半”的自豪感像火山喷发压都压不住。除暴安良的神圣悠然升起,社会进步,国家强大,才是大势所趋。再像“文革”那会儿天下大乱,老百姓只有重受穷。
  
  手表分针、时针叠在了十二点,张勇关电脑,出刑警大队办公室,没忘了叮嘱带班的副局长李思哲:“有案子,晚上打我手机。”怕年轻局长不上心,故意挖苦:“李副,别看不起勇哥,撤了所长,勇哥在公安局还是老兵,真正是参加过几十次大要案侦破,不说别的,让咱老张亲手抓获再被法院送到刑场枪决的罪犯就有七、八个,咱老张手上可是沾满了罪犯的血。”
  
  张勇心好嘴坏,爱正话反说,还爱揭别人老底,几句话把警校毕业刚三年胡子未硬就当副局长的李思哲说的脸通红,话中有因,一年前,李思哲叫张勇出一个杀人现场,大天白日,老百姓围观的人山人海,众目窥窥下谁成想李副见了血哩糊拉发起了抖。
  
  那天,现场勘查完,张勇对李思哲说:“搭把手,把受害放担架抬勘察车。”李思哲悄声说:“勇哥,我晕血,我抱腿你抱头吧?”
  
  这是什么事,当警察怕见血?
  
  悄悄话让张勇一愣怔,再联想李副仗着副市长父亲分管政法,时刻头昂的像斗架的公鸡,趾高气扬充满了言行,让张勇对李思哲没什么好映像。这会儿见副局李思哲对一个悄无声息的死尸也怕,有意提高了嗓门,“死人还爬起来咬你两口啊?”话无心动手脚有心,张勇抱了死者双腿。
  
  那天,李思哲穿白衬衣米黄裤。受害女性才二十来岁,很惨,血把女死者黑色的长发染成了酱紫色。战战兢兢的李思哲深怕惊醒死者,腰来腿不来颤抖着两手抓死者肩膀往担架送,死人一抬起,她那血浸渍湿渌渌的长发垂落,黑紫的血裹着一绺一绺的头发甩上了李思哲衣服。李思哲一声惊叫,腿软软的跪了地。“轰”外围人山人海的“嗡嗡”像过飞机,一旁的大局长不问青红皂白怒吼“干什么吃的,连个死人都抬不起!”
  
  夜深人静的现在,张勇再看了眼面红耳赤的副局长李思哲,感觉良好的走出了公安局大门。家里距公安局三站路,三千多米,加拐胡同的八百米,四千米。文勇上下班大多步行,上班健身两不误。习习凉风催赶的张勇大步流星,拐进路灯昏暗的胡同,再几百米就到了他不想回又必须回的家。
  
  突然,前面传来一串惊恐的不成人声的尖叫“抢人啦,强盗抢人啦!”慌乱的一串“嗵嗵”脚步声直震耳膜,张勇打量左右墙壁刀劈斧剁齐整,只贴墙边路灯杆灯下那溜黑勉强隐身,急速把身体缩了灯杆阴暗。一人影从黑暗跑出,“抓强盗”的尖叫也越来越小变成了“呜呜”的哭泣。长长的胡同只一盏路灯,跑来的人黑头黑脸,此人脚步先慌乱后不慌不忙改小跑,还提溜着白色小坤包悠着圈。
  
  真觉要问问跑来的男人为什么提溜女人包?像压紧的弹簧被松开张勇一个弹身跳越挡住了路,摸腰间,空荡荡,唉,佩的手枪去年就由他所长佩枪个人保管,改成了刑警队集体保管有情况用枪。
  
  右拳提起放腰间左拳紧攥手臂护面,张勇先声夺人大喝,“把抢来的包放下”有来人停了小跑,见穿运动衣足球鞋的张勇赤手空拳,路灯下眉眼缩面罩只牙齿张合的傢伙“嗨嗨”冷笑,“哥们,你两手攥空拳凭什么要我抢来的包?”
  
  “少废话,凭我是警察!”张勇亮明身份。
  
  来人不是生手,张勇亮明身份不张口结舌反强硬,“老子打的就是警察!”说完,忽一下从腰间竟拔出只手枪,张勇有点慌神;抓罪犯,不怕罪犯棍棒乃至砍刀、匕首反抗,冷兵器只能近距离伤人,格斗起来最多挨一两下,制命处没有着傢伙一般死不了。面前这人虽说个头比自己猛点,凭张勇擒拿格斗功夫,制服他没问题。没想到,这傢伙有手枪,肉身对火药射出的钢筋铁骨子弹,吃亏是自已。
  
  “侠路相逢勇者胜”,张勇左脚一跺右脚弹起再一拧身,右脚重重踢着了罪犯肚子,挨踢的罪犯不含糊,倒地的瞬间,“叭”一枪对着文勇射出了“子弹”,张勇在对方抬臂开枪霎那,一个仰面后倒让脊背重重拍了水泥路。哈欠,一股辣椒味刺鼻,大嚏喷打的张勇乐了,手枪射出的是辣椒面,对方拿的是喷辣椒面的仿真枪。哈哈,现在土八路对土匪我二人都手攥空拳。张勇大振,猛缩双腿两臂奋力向上,借腹肌的力量“嗨”一声又重新弹起,双脚蹬地翻身下蹲一屁股坐到了罪犯身上,不是罪犯用手挡了一下,这屁股坐下去,张勇身下这小子五脏六腑不挪位也要断几条肋骨。
  
  不好,大疼,有利器捅进了左后腰,巨痛迫张勇又一翻身紧攥两拳奋力一个双风贯耳打晕了罪犯,结局?老生常谈,正义胜了邪恶。
  
  抓住了罪犯保护了受害张勇先受嘉奖,过了几个月又栽了,说他和当晚被抢的受害非法同居,今天被调离了警察队伍。
  
  二、
  
  遭罪犯抢包的受害张勇认识,是邻居张文娟。平时,张勇早出晚归,少见邻居,碰面也只点点头,话语少。邻居脸庞娟秀,售货员职业,绰号百货大楼一只花。前年,听居委会的大妈说张文娟下了岗,到夜总会上了班。那天,居委会大妈像吃了颗酸杏嘴眼挤兑着鼻头言语晦涩,文勇瞅着怪怪的居委会大妈他的心揪了揪,心思:可惜了。
  
  夜总会,当派出所长时他管的辖区就有一个,还有一个洗浴中心。进里面只要有钱,吃喝玩乐一条龙伺候的你像大爷。两老板都后台硬,一个是区政法委书记给张勇打过招呼,说:“他内弟的单位不景气,开不出工资,没办法开了洗浴中心,请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夜总会老板来头更大。那天,“天上人间”开业没几天,张勇党校同学,人称“一秘”的市长秘书覃国宝请他进包间,搞了满满一桌,酒酣菜足时,“一秘”白细的食指捅了捅胸脯又指了指天花板,诡秘的说:“‘天上人间’股份里有他的,上面还有大股东。”给张勇塞了个红包,说:“二千块小意思,‘天上人间’红火了,有你老同学的功劳,友情后补。”
  
  见了丑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张勇当然知道与警察职责相悖。“人至清则无察,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更懂。棱角分明走仕途,是大忌。
  
  几年来,张勇与管区的这两家吃喝玩乐一条“龙”和平共处。他的执法天平是“鞋大鞋小不能走了样”,过得去就行。老板们也隔三差五的吃饭请客拍他马屁,张勇十请八到,酒少喝,菜多吃,逢年过节的红包心安理得拿。咂磨:不收白不收。
  
  心思:芝麻官管社会大问题,不自量?
  
  暗查张文娟,无背景,无文凭,还没钱,带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过的艰难。老公车祸死了,人死补偿没得,开出租车肇事的张文娟老公负全责,他不光酒后驾车,还把路边两无辜行人压死,又六神无主一头撞了电线杆,车报了废,人也断了气。
  
  老公死了,债了了。否则,巨额赔偿让张文娟下辈子也别想翻身。也害惨了张文娟,市场经济干事要有资本,她资本又在哪呢?不靠爹妈给她的漂亮皮囊做事,又干什么?
  
  现在,开电梯都要本科生。
  
  居委会大妈说张文娟是“三陪小姐”,张勇一个耳朵听,另一个耳朵早出去了,当了耳旁风。
  
  当晚抓抢劫罪犯,是警察抓坏人猫逮老鼠是天职,可是,张勇和抢劫案的受害张文娟沸沸扬扬搞在了一起,说不过去。
  
  张勇和老婆是听说感情不好。可是,夫妻感情像脚穿的鞋松紧大小只有本人知道,别人只配揣测,不好妄加评论,再怎么说,张勇也是警察,要注意形像,要自律。夫妻感情再不好,也不是婚外恋的理由,犯忌讳。更恶心的是一个警察怎么能和一个“三陪小姐”搞上呢?
  
  还让省城的警察在旅馆抓了张勇现行,电话打到了公安局。当晚领导值班恰好又是副局李思哲,对方问:“你们局的警察张勇老婆是不是也姓张?”李思哲实事求是:“张勇老婆和我一个姓,姓李。”旁边的人,听张勇在省城和一个叫张文娟的打了连连,紧着打听“是怎么回事?”李思哲竹筒倒豆子,把张勇在省城和一个叫张文娟的女人旅馆同居,被抓了现行一五一十倒的干干净净。说着说着,李思哲突然“咦”了一声,说:“张文娟?名字怎么这么这么熟。急着把值班记录倒腾出来,白纸黑字,张文娟来龙去脉清楚了。
  
  第二天,拿着值班记录,李思哲兴冲冲到政委办公室汇报。哪料,汇报刚开个头,政委勃然大怒指着办公室门让李思哲出去。
  
  李思哲人出去了,嘴没封,第二天,整个局里大大小小的警察传遍,连外聘的联防队员也无一不晓张勇在省城搞女人被抓了现行。
  
  世界上阴和阳、对与错、是与非,乃至白天和黑夜、蓝天和大地总有个对立面,哲学叫事物的两个方面,也邪门,张勇的对立面是他自找的;
  
  也是几个月前,副局李思哲的父亲李明扬副市长在宾馆和女人开房间,被早已盯上李副市长的政敌们报了警,让闻警出动的警察堵在了被窝,就是张勇一马当先。
  
  那天,刑警大队张勇值班。
  
  凌晨一点突然有人来电话,说:“‘京龙’宾馆有一男一女在贩毒。”什么长相,年龄多大,几号房间,描述的犯罪嫌疑人像在眼前。
  
  有鼻子有眼的报案,让张勇像喝了酒立马兴奋,他不经事,逢有报案像捡了金元宝。电话撂下又拿起,给当晚带队值班的李思哲李副局打电话,报告了匿名电话报案有人贩毒。
  
  李思哲披着衣服进了值班室,瞅他极力掩饰的紧张样,让张勇对这位靠父辈福荫当官的李副局,颇有点不以为然。可人家虽副也是“长”,官大一级压死人呀。
  
  张勇向这位“嫩的一掐出水”的副局再重复刚才电话报案,李副局思索着说:“你带四个人穿防弹衣抓捕,我在局里坐阵指挥。”还说“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就要亲口尝尝。”说这是毛主席的话。
  
  哪跟哪呀,毛主席是针对调查研究,要干部深入实际,说“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就要亲口尝尝。”现在是抓贩毒犯,联系的上吗?
  
  料到李副局会如此,出现场他总是躲得远远的。
  
  今晚举报是贩毒案,贩毒的罪犯往往带武器。
  
  法律规定贩卖五十克毒品判死刑,有几个毒贩不超过五十克?警察和毒贩交上手,不是玩命?也是与狼共舞。
  
  李思哲做报告写材料可以,打官腔更绝,爱说半句话,前半句似是而非后半句难猜,城府深得很。
  
  论侦查破案,便露窘相,见了凶杀案,人还犯晕,一年前李副局晕在了凶杀现场,圆说有晕血证,公安局长怕见血腥,今古奇观!
  
  顾不上再多想,张勇招呼起值班的弟兄,准备出发。弟兄们和张勇一样,有了案子个个都像斗牛场见了红布的公牛眼亮的放光。
  
  穿戴挺当,张勇戴了顶钢盔保护,他不想死,要死,也要退休再过二十年,八十岁再死。弟兄姊妹四个他是老大,重病的老爹如果哪天没气了,没有长子扛“引魂幡”怎么行。
  
  一帮兄弟,挤一辆北京吉普不一会到了“京龙”宾馆后面的停车场。
  
  悄无声息从宾馆后门进大厅,见守门的老头躺厅角大沙发,呼噜打得正响。弟兄们相视一笑,蹑手蹑脚随张勇进电梯,忽忽进六楼。楼道灯光昏暗,铺有地毯。无声无息踩踏着地毯,软绵绵的好爽。
  
  数着左右两边610、612、614、616、618门牌,张勇和弟兄们围在了618房门两边,走动带起的风,把门柄上挂的那张“请勿打扰”的纸片搧的像钟摆直晃悠。
  
  钢盔拿手张勇耳朵凑门缝听了听,啥也听不见,扭门柄,反锁。摆下头让小王用钢片插门缝拨锁舌,不一会,锁舌缩了,还是开不了,门扇还有链条与门框连着,只打开四、五寸宽。
  
  小王拿出破坏钳,伸进门缝,只听“咔吧”一声锁链断了。“啪”门在张勇身体撞击下一下子撞了墙壁。
  
  厚厚的窗帘把光线都阻拦了,只墙壁有电器开关盒荧光在亮。张勇跟着门撞墙的响声,大喊“警察”,朦胧中看床上躺着人,脚一蹬再一使劲腾身鱼跃向体型大的人飞过去,再左手和左腿压身下人,右腿使劲蹬地,拿枪的右手肘狠狠压在了身下体型胖大的家伙咽喉。
  
  被子下另一旁轮廓稍小的人“妈呀”一声惊叫。
  
  身后的小王随着惊叫从张勇身上飞过,也扑在了像女声的人身上,拿被子当绳索双手挤住身下人,黑暗中小王的鞋磕了张勇手,生疼,张勇寻思,小子,毛手毛脚的,回去再算账。
  
  瞬间,房间的灯让弟兄们打开了,灯光照耀,被张勇压迫在身下的胖大家伙脸憋的通红,张勇迅速把压这家伙咽喉的右手枪倒给左手。腾出手掐着这家伙的脖颈,一使劲把这家伙赤裸的上半身扒拉到地毯留两条肥腿在床单划拉。
  
  张勇右膝盖顶着身下家伙胸脯,左手飞快拽高高软软的双人枕头,“呼”扔上了天花板,瞅枕下有两个避孕套袋子,还有一盒“伟哥”。气松了,右腿一松,身下的家伙一声“噗通”徒劳晃动的两肥腿落了地毯。
  
  小王看枕头下没有凶器,也起了身。
  
  立起身张勇退后一步,对趴地毯上一身白肉直“哼哧”的家伙命令:“我们是警察,请你配合我们执行公务。”见他一根布丝没挂,示意别的弟兄,把窗边椅上男人衣服扔过来。
  
  地毯上的家伙咕哝了几句什么,慢慢立起身,揉着脖子,把扔过来的衣服一一套上,张勇感觉这人身上有哪点不对劲,往常抓捕的人不是拼命反抗就是大声申辩,今天,这人不反抗也不申辩,铁青着脸,嘴像猪尿脬含糊不清嘟囔,完整话一句说不清。
  
  倒是一旁的少妇露着半拉白胸脯大声嚷嚷:“侵犯了她的隐私权。”
  
  张勇感觉今晚要坏事,一男一女似乎不像是贩毒的?
  
  男有五十多岁,上身着绣“梦特娇”梅花图案雪白T恤,下面也是质地不一般的浅灰色裤子,待这家伙把黑亮的皮鞋蹬上脚,咦,似曾想识?
  
  女的把地毯上的枕头拾起,放回床仰靠,不羞不臊喊:“我要控告你们这种违法行为。”
  
  女人的喊,让文勇听出这少妇普通话里夹杂清江口音,不再心悬。
  
  似曾相识的男人像领导干部,让张勇的底气更足,老夫少妻?八成不是正式夫妻。市里、区里领导干部稀少老夫少妻,这对老男嫩女八成是搞“破鞋”的。
  
  张勇大声训斥女的:“喊什么,怎么,嚷嚷的还怕人知道的少啊?”顿时女的声音小了,男的也对女的说:“不要乱说了。”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不甘心的闭了嘴。
  
  男的对张勇小声说:“我能不能给你们局长打电话?”
  
  两男女不是贩毒的,这对男女眼神虽说慌乱,说话底气足。男人不紧不慢低沉的音调带有高傲的威慑力,脸皮青!却板得堂堂正正慌而不乱。
  
  表情不安的小王过来把张勇拉一边小声说:“大水冲了龙王庙,男人是李明扬副市长。”
  
  张勇惊讶地问小王“咱们李副局的爹?看准了没有?”盯小王肯定的眼神。刚才,还像充满了气的气球,雄赳赳气昂昂鼓胀的张勇,这会儿,那点除暴安良的豪气“哧哧溜溜”跑光了,懊丧的恨不得抽自己耳光,一晚上辛苦白干。
  
  李副市长,这刻儿又在请求张勇给局长打电话,张勇没好气:“你要打就打吧”一屁股回了沙发。
  
  李副市长拿着晶晶亮闪着银光的手机,直呼一把手大局长的大名,说他在什么地方,让大局长马上过来一趟。打完电话,没再说话,看看张勇,皮包里拿出中华烟,闷头抽烟。
  
  男人看张勇,张勇也盯他,是李副市长,几年前上党校时张勇听此人讲过党课,那时他还不是副市长,是市宣传部长,那天,李部长气宇轩昂口才极好滔滔不绝足足讲了两小时。
  
  床上面孔粉白的女人来了劲,尖利的叫文勇出去,她要穿衣服。刚才情人给局长打的电话让她长了精神。见李副市长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张勇没好气的冲女人:“穿个衣服又不是上花轿,你做下有理的了?高吼二叫的?”说完张勇悻悻的出了屋门,哥几个也没趣地出了门。
  
  一出门,钢盔面罩捂得严严实实的小高拉张勇到一边要说什么……
  
  “吃柿子找软乎的捏”,张勇没好气:“有话说,有屁放,鬼迷六眼的干什么?”小高眨巴、眨巴眼“坏坏”笑着说:“勇哥,我一说你保险没气。”张勇让小高连推带搡搞到一边,小高在他耳边说:“女人是市宣传部我同学王丽,她老公在边防当兵,是营长。”
  
  张勇心里乐了,还乐开了花,李副市长竟然敢搞“军嫂”毁我“长城”,今晚虽说晦气,为解放军弟兄出了气也值。
  
  这年头搞“破鞋”是不当回事,只要是“周喻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人管,更没人愿意管。军婚不然,受法律保护,这对“野鸳鸯”再乍翅,老子全给你暴露在光天化日。才不管你“李”市长,还是“桃”市长。
  
  只长心眼不长个头的小高又对张勇说:“勇哥,别紧张,刚才,我用手机把屋里那一男一女嘴脸全录了像。放心,我们证据确凿,翻不了船。”
  
  “好小子,干得好,老哥一会请客。”
  
  小高给张勇垫了底,重新让张勇“牛”起来,再返618房,门又锁了。拳头把门擂的“咚咚咚”似呼啸的山风灌满走廊。
  
  门里女人气急败坏喊:“敲什么?敲什么?我还没有穿完衣服呢。”张勇大声应:“王丽,别不识抬举,我们还没有完事呢。”里面声戛然而止,李副市长打开了门。
  
  进房间,张勇没瞅李副市长,对床上的女人说:“王丽,你这市宣传部的军嫂也干这事?得,你也别给我们小警察玩横的。今晚,我们是抓贩毒无意碰到这烂事,可不是成心找你们麻烦。
  
  没想到今晚为辛辛苦苦守边防的解放军弟兄关心了关心后顾之扰,这大半夜我们也值了。你俩今晚的事,这道理和法律你们比我明白的多。好,不打扰了,你们再‘睡’”。
  
  说完车身,懒得听女人低泣。
  
  身后小高得意的眼神晓得小伙子又把刚才他对王丽说,给李副市长听的“618宣言”录了。
  
  走廊里张勇解气的说“撤”。
  
  “骚情”现场出完,为驱赶晦气,哥几个到张勇表弟开的酒馆把门敲开,让表弟炒了几个菜,一人干了半瓶“古茅液”。
  
  第二天,昨晚出现场的兄弟几个写了张情况证明,张勇又让小高把手机摄的李副市长和王丽科长的形象刻成光盘静等。几天过去大局长没话,再没人提这破事。
  
  哪知,王丽的老公知道了。估摸是小高告诉。小高不光和王丽是同学,和她老公也是一个班同学,小高给张勇说他们是铁哥们,营长上高中时追王丽,小高没少给她和他转递纸条。
  
  王丽老公告到了市军分区,军分区又找到了市里,有天市纪委人过来,局政委把张勇叫到办公室同纪委的人问那天是咋回事,张勇从衣袋里把光盘拿出来,说:“你们看吧”。
  
  后来,李副市长给了一个党内警告。
  
  三、
  
  在省城被警察抓现行,张勇有预感,登记房间时,他拿警官证对收银的小姐说:“有我爱人的身份证我的没带,我用警官证登记行不行?”小姐照章办事,说:“男女同居一室必须要有双方身份证。”没经验的张勇心虚的四下瞅。
  
  收银台外有两精壮汉子,二人眼神在示意收银小姐登记就是。
  
  张勇忐忑“住还是不住?”那两个穿便衣的,像同行。理解他性饥渴?让收银小姐网开一面?也许不是同行,是旅馆的经理,为创收,让收银小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勇什么都想到,独独没有想“钓鱼”执法,当晚张勇和张文娟刚洗完澡,还没有上床把久日压制的欲火燃旺,随着房间门敲打出的“噔噔”敲门声,“警察查房”的声音进了屋,开门见是刚才给收银小姐那两个使眼色的人,张勇大骂:“你们他妈的怎么挖坑让我跳?”
  
  世上什么药都有卖的,唯独没有卖后悔药的,登记时,张勇明知道他应该出示身份证,可是,出示了身份证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与张文娟身份证的门牌号数不一致,本来就是两家人怎么可能是一个相同的门牌号数呢?心思拿警官证唬收银小姐,兴许让住。直觉两便衣在操纵收银小姐,文勇只往好想,唯独没想两便衣挖“坑”让他跳。
  
  打入洞房那天就一直吵架的老婆,抓住了理由,薅着文勇领口把他揪出了屋,门都不许进,片刻,又开了门,劈面扔两张纸,咬钉嚼铁的尖利震撼楼道:“按离婚协议办。”
  
  离婚协议两年前就商议好签了字画了押,张勇和老婆只是想等张勇病危的老爹过了世就分手,让父亲带着儿女们都和和美美的满足离开人世,。
  
  张勇和老婆家里的空气不是空气,是充满了火药味的战场,像这噪杂的世界,战争从没一天消停过。冷战更习以为常,不知有多少个夜晚,两人像坚守阵地一人坚守一个屋,各裹一条被筒把心沉入漆黑的夜,闭着眼睛听老鼠磨牙。清冷的夜长得像条阴冷歹毒的蛇,盘几盘,绕几匝都挨不到天亮。沸反盈天闹离婚更是家常便饭,可是,每临拢法院大门,肯定是国家足球队的球技——临门一脚太臭。张勇踯躅不前了,怕气死父亲,懊恼让张勇猫爪抓心六神无主。
  
  夫妻两个不光不一床睡,两人衣服都怕互有污秽,各放各的屋井水不犯河水。
  
  省城被“抓”错在已,文勇叹了口气拾起飘落地的离婚协议也松了口气,解脱了。
  
  解脱了,就随心所欲,好久没见过女人的张勇明铺明盖与张文娟住了。男女之情越捂着盖着,别人往往是屎不臭搅起来臭。现在文勇逢人就说:“我离婚了,哥们哪天请你再喝婚庆酒。”反没人问文勇什么时候离的,新娘子是谁了。
  
  公安局政委把他叫到了办公室,问张勇:“怎么回事?”张勇明知故问:“什么怎么回事?”政委和张勇是前后脚参加公安工作,资历都差不多,张勇觉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与张文娟孤儿寡女住一起符合法律,凭什么嚅嚅?唇红齿白脸不变色心不跳。
  
  政委给文勇递过了一沓打印的密密麻麻的A4纸,说:“你看吧”。
  
  一看标题“举报我们市的‘文强’,警察败类‘张勇’”张勇笑了,说:“抬举我了,我哪有‘文强’本事,‘文强’是重庆市公安局副局长,明正言顺的厅官,我一个大头警察,能一个层次?”
  
  干警察整天在“人鬼”间晃,丑恶多见。正话反说,插科打诨,嬉笑怒骂,“好中犯坏”,张勇更习惯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忽悠,让听的人彻底转向。好人坏人都无法摸清底牌。性格也变的混不吝,看谁都像嫌疑犯。应了“黄金无足色,白璧有微瑕。”
  
  “昨晚我做梦了,我父亲在天之灵对我说,‘行走仕途,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既有人又有鬼时说胡话;如果都不行,那遇见的就是神仙,可以不说话;神仙非要你说话,最好说实话。神仙全知全能,人说鬼话胡话通通是笑话,只有实话,让神仙觉你诚实。’”
  
  “嗨嗨”,张勇冷笑着抖落举报信说:“说我和张文娟早已勾搭成奷,她被抢劫的案子,是我两个狗男女早捏咕好:先张文娟‘三陪’小姐引诱嫖客搞假案,再让我碰到,英雄救美人,缴获仿真手枪,我再力不从心下让罪犯开溜。二天,立功恢复所长职务分分钟搞定。”
  
  还有理有据,我当晚之所以没有放了罪犯,是罪犯失了手,一刀捅深了,让我恼羞成怒打晕了罪犯,也想报复张文娟的这个老嫖客,让他坐几年牢。”
  
  说到这,张勇心里鄙夷的像条湿毛巾拧来拧去,怒火更像淌血滴滴答答,罪犯那一刀,大夫说刀再偏一些再深一些,我张勇就见了阎王。虽说,一个“八品”派出所长有很多实惠,可是人死了要所长有“球”用?举报人真他妈想得出?
  
  被人咬了一口,上上下下却找不到血口的钻心痛,让张勇大恸。低下头,盯着警服的前襟,那里在一起一伏地颤动,意外,心能跳得这么有劲,居然顶得动肉,顶得动皮,又顶得动布料厚实的警服。
  
  “重庆公安队伍的贪官‘文强’是怎么贪的,‘文强’是灯火酒绿,醉生梦死贪,我却是设计一刀差点把命搭上捞派出所长职务?这他妈的是不是太‘乌龙’了?”张勇愤怒的喊起来。
  
  政委给张勇倒了杯水,劝他冷静,说:“组织调查了,张文娟和当晚先抢夺她后拒捕的罪犯是真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认识,是整三年。
  
  罪犯在检察院那边交代,当晚他拦住张文娟,不是去抢夺她,是拦住张文娟要一年前借给她的一千块钱,现在有人证实这一千块钱张文娟确实借了。当晚,你缴获的被罪犯抢走的张文娟皮包里确实有八百多块钱,间接也证明罪犯是向张文娟要钱,罪犯要钱不成抢夺张文娟皮包,又拒捕捅你一刀。导致抢夺变成了抢劫。
  
  现在检察院不认为这个案子是抢劫,认定是抢夺,罪犯对你身体的侵害也是以伤害认定,不认定故意杀人。”
  
  政委斟词酌句又说:“是抢劫还是抢夺,罪犯是故意伤害你还是有意杀人,自有检察院和法院认定,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和张文娟明铺明盖。你们两人设计搞抢劫假案局领导也不相信,可是你和一个不清不白的女人廝混,此前又恰恰发生了张文娟被抢,你去制止的案件,人言可畏,毕竟你是有妇之夫呀。”
  
  听张勇说他早在两年前就和老婆签了离婚协议。
  
  政委惋惜的看着张勇说:“你们夫妻感情不和,局里的领导都知道,你们夫妻结婚有十年了吧,局领导也几乎每年都要给你们夫妻调解几次,你妻子没有人反映作风不好。你张勇除了这次在省城闹了一出,组织上也没掌握你有什么不对,你们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张勇有苦难言,老婆性冷淡。老婆认为夫妻是过日子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被窝里夫妻干的那事是丑恶,是负担。每当张勇焦渴难耐,央求的老婆好不容易可以行事了,再看老婆冷汗泠泠上刑一般,还一个劲催他快点快点,总让张勇热脸贴冷屁股索然无味。久而久之,张勇把回家当成了负担,把单位当成了家,这也是他有事没事都要晚上去单位一趟的大多原因。
  
  不知是两人同房的次数少,还是老婆性冷淡身体有毛病,结婚十年一男半女没有,没有孩子,家务事少多了,再说,张勇也不擅长做家务,老婆更巴不得张勇天天值班。
  
  张文娟被抢不几天,给张勇打了电话。
  
  按公安局惯例:谁抓的罪犯谁去审。张勇为了找当事人方便把他的手机号码给了张文娟。
  
  电话里张文娟怯声嗲气请张勇去她家谈点事,不知是哪根筋抽,张勇不顾腰上伤口在疼,也没遵守找当事人谈案子必须要两人以上的纪律。依约晚下班后进了张文娟家,见张文娟一个人,问:“你孩子呢?”
  
  张文娟毛绒绒的眼睛躲闪着张勇,轻轻说:“小孩子闹,送姥姥家了。”
  
  “找我有事?”张勇心一动。
  
  “我想请你在我家吃顿饭。”张勇闻着了屋里充满了饭菜的香味。
  
  “那天多亏遇到你,不遇了你,我包里的钱就让那个坏蛋抢走了。”张文娟怯怯。
  
  天热着衣少,穿没有袖子白棉布裙子的张文娟,手臂裸露白净的像嫩藕,上菜时,张文娟拢滑落眼眉一绺长发,让张勇轻意瞧见了她腋窝里黑黑的腋毛。口干身热,脑子有点乱的张勇,想法如万马奔腾,尘土飞扬。满脑子倒腾着污垢,泥浆四溅。
  
  和老婆结婚后不只多少次分分合合的分居又要两年了,张勇正当壮年,寂寞难奈。白天,工作让他沉醉。夜里难办,越夜深人静越分外精神,最激烈时会整夜睡不着,安眠药怕上瘾不敢吃,酒能让人昏睡,喝少了不管用,多喝怕影响二天工作,更怕成瘾,公安部的禁酒令在那里,嗜酒是找下岗。
  
  只是,身体深处的情欲,就像那春天的桃花汛,绵绵荡荡不请自来,堵也堵不住。
  
  他开始了手淫,一星期两次很规律,他很沮丧,鄙视自己无耻,一个派出所长,一个警察,手淫?第二天还人模狗样上班,谁能想到他挺括威严的警服里包裹着龌龊。
  
  桌上菜张勇不动筷,只灌酒,很快,一瓶白酒让文勇喝了多半,酒精让他眼睛像斗牛场的牛眼睛——红了。张勇心里明白,他就是鲁迅笔下那些:“看到了裸露在衣外的白胳膊,臆想到白晰的大腿,还有那……”污七八糟的人,张文娟天鹅绒般的一双黑眉月牙儿婀娜弯曲着,那一闪一闪含深涵内容的眼波,让张勇生平第一次想到了放纵。
  
  也让洒精嫣红的张文娟脸颊,如娇艳绽放的花。
  
  望着除了老婆从未这么接近过的面前这双泛着水波,流盼着,更有水面上燃烧着乌灼灼火焰的眼眸。感觉与老婆的眼眸比,是一线烛光在跟一支火把比亮。张文娟莓红的嘴唇微翕着,珍珠般的皓齿渴望着。二人两双喷着火星的眼睛,如浩渺夜空亿万年本无缘相碰的流星冥冥中撞在了一起。
  
  情不自禁倒在床上的二人,急切给对方脱着衣服,像烧起的火焰又像是两条光滑的鱼钻进了被子。昏黄的灯光下,张勇眼前的花蕊展开了,张文娟丰腴的身躯像铺开的花瓣向他迎面洒来,他向着花蕾扑去,拨散着花朵的馨香,贪婪地吮吸着那醉人的气息。阵阵快感在弥散。床,像波涛里的小舟轻轻晃动,张文娟低缓的吟唱胜如和风送来的晚笛。
  
  当晚的事,像是两人共同设计,又像是天外来客一切虚渺。张勇觉以前白活了,是张文娟让文勇知道了什么是女人。
  
  张文娟娇弱地问他:“好吗?”张勇含着她的耳垂嘟囔:“从没有过。”
  
  张文娟轻轻咬张勇胳膊,说:“你真坏,我看你是玩女人老手。”
  
  娇嗔,触动了张勇深藏心底羞于示人的痛苦,叹了口气,把他与老婆这十年的内战和生理煎熬说了。惊愕的张文娟似信非信:“她怎么是这样的。”
  
  问张勇:“那你外面有女人吧?肯定还不知一个。”
  
  “我可以对天发誓,与我有过的只有和我有婚姻手续的老婆。其它心仪的女人,或图我点什么的女人,不是没有,不能想,功利的很。没情爱的。赤裸裸的让我拿钱或拿权去买爱,我宁可永远当和尚。”张勇连表白带道原为直着急。
  
  话本不多的张勇。今晚,不知哪来那么多的话,像深埋地下封闭在水管里的水,年久生锈水管爆裂了,自来水汹涌的从地底冒了上来,淌得满屋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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