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

作者:佚名 字数:5780 阅读:109 更新时间:2009/04/24

上学

上学

刘宝瑞述 殷文硕整理

  今天我给大家说段单口相声。这单口相声可不好说。它不象对口相声,俩人上台,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比如,先说:“您来啦?”乙接着说:“啊,我刚来。”又说啦:“您贵姓?”乙说:“我姓刘。”问:“哎,我怎么不认识您?”乙答:“可不是嘛,咱们从来就没见过面。”——哎,您看,这样一问一答,合乎情理。可是单口相声就不能这样说了,往这儿一站,直眉瞪眼地自己问自己:“我来啦?啊,我刚来。我贵姓?我姓刘。哎,我怎么不认识我呀?……可不嘛,我跟我从来就没见过面!”——那成傻小子啦!

  单口相声必须得有一定的故事情节。我今天说的是什么故事呢?都是我们家的事儿。那位说,怎么单说你们家的事啊?对啦,别人家的事,我也不敢说呀!

  先说我孩子前几年的事儿。他从小爱看电影,看完了回来就学,模仿得还挺象。您可听明白了:他不学英雄人物,专学反面角色。还不管时间、地点、场合,张嘴就来。有一回我带他去看电影《六号门儿》,回家吃完了饭,我推着自行车到剧场演出,这孩子不让我走:“爸爸,给钱买冰棍!”

  “没零钱,明儿再买吧!”

  “不,非现在吃不行!”

  “躲开,我是有急事呢!”我冲他直嚷嚷。

  好!他往自行车前边一躺,横在那儿啦。一拍胸脯:“胡二!你小子有种的往这儿轧!”——他成了马八辈啦!

  后来呀,我和我爱人一琢磨,得赶紧送他上学。开学前又带他看了一场电影《战上海》,第二天,他高高兴兴地上学去了,他这班主任四十多岁,挺胖,中等身材,剃了个光头,夹着点名册来了。这会儿学生全坐好了。老师一拉门,往里刚一迈腿,我那孩子给了一嗓子:“汤司令到!”——他拿老师当《战上海》里的汤恩伯啦!学生都乐了,老师可气坏了。您还别说,这孩子真机灵,当时向老师承认错误,咕咚一下给老师跪下了,叭叭给了自己俩嘴巴,还直叩头:“三爷饶命,三爷饶命,我该死,我浑蛋!……”老师心说:刚才我是正牌的司令,这会儿又成了土匪座山雕啦。——您说这孩子多可气!这也不能全怪他,怎么哪?我小时候也这样儿,要不怎么说相声了呢!

  那是在旧社会,我小的时候,家里没钱送我上学。正巧,离我们家不远有个“学房铺”。那位说了,有饭铺、药铺、茶叶铺,还没听说过学房铺呢!就是私塾。干吗叫学房铺呢?是这么回事:有一个人姓赵叫赵洪顺,人称“赵大学问”,原来家里趁钱,叫他都糟光了,就指着给人家写封信、写个春联混日子。可这样还糊不了口,就赁了几间房,租了点儿桌椅板凳,想教几个孩子,挣点儿钱,混碗饭吃。拿教书当买卖干,这不是学房铺吗!您别看他当了教书先生,其实没学问,就仗着吹牛,什么他?font color="#006699">甲爸?岸?别人讽刺他,给送了这么个外号——赵大学问。那么,大家就要问了:他没有真才实学怎么能教书呢?那不纯粹是误人子弟吗?……这个他就不管了。可是他也有办法,什么办法?专收五、六岁,七、八岁这样的,过十岁一个也不要,岁数小的好糊弄啊,岁数大点儿的,他这点水儿就玩儿不转啦!这买卖也干不长啊,日子总得往长远点儿看,来个薄利多“收”,每个小孩一月六毛。他想:找个哄孩子的一月还得八块哪,我这儿连教带看才六毛钱,他能不来吗?您还别说,就这样,赵大学问这学房铺开张啦,学生还真不少。可就是一样,除掉水电费、房租一切开销,还是不够吃的。为什么呢?那会儿物价太高,还一儿一涨,学费又太便宜。这怎么办?他想了一个主意,学生哪有不犯错的,犯了就罚钱。学生走路把凳子碰歪了罚款一毛,交头接耳罚款一毛。罚来罚去,要是每天也能进个三块两块的就够挑费了。

  您还别说,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还真有挨罚的。那天,他刚进门就乐了,怎么哪?有俩小学生打起来了。他差点乐出声来,心说:得,早上那碗粥钱又有人给了,兴许还能给明天混俩窝头。就问:“你们为什么打架?”“老师,他打我!”“打你?他为什么打你,他怎么不打我呢?我一看你就不是好东西,罚款一毛!”——嘿,您瞧这倒霉劲儿!那个打人的学生乐了:“老师,他骂我来着。”“嗯!骂你,他要是不骂你……”他本来想说:他要是不骂你,我那俩窝头找谁要去?可话到嘴边,又改口了:“他要是不骂你……不,他骂你,你就打他?他骂你罚一毛,你打他罚两毛!”嘿,全罚。

  我晚来了一会儿,照章办事,迟到早退者罚款一毛五分。这赵先生立的规矩。他心想:嗯,今天进项不多,正缺点咸菜呢,罚他一角五,这咸菜钱就有了。这是心里边想的事,他嘴里给叨咕出来了。我一听赶紧就说:“老师,今天我爸爸没给我钱,等明天,我给您带点腌苤蓝来得啦!”照理说,老师得生气了吧?他不但不生气,还嘱咐我哪:“好,回家跟你爸爸商量商量,有‘八宝菜’带点儿来也行!”

  嘿,他还真不知道害臊!

  我一说没钱,倒给他提醒了:以后是有钱的罚钱,没钱罚吃的!这天,有个学生上课说话,罚款没钱,就带来一张烙饼。赵大学问冲着那孩子:“站起来,谁叫你上课说话啦?把烙饼掰我半张!”学生不敢不听呀,赌气这么一撕,结果一半大点儿,一半小点儿。他又说了:“大的给我,小的你吃!……不够找你妈要去!”

  “不要紧,我妈怕你给罚光了饿着我,还给我包了两块鸡蛋糕哪!”

  他一听更高兴了:“什么?鸡蛋糕。为什么不跟我说?”

  学生想:我敢叫你知道吗?可嘴上又不敢顶:“老师,刚才我把鸡蛋糕给忘了。”

  “忘了鸡蛋糕,就跟忘了我一样!……你眼里还有老师吗?目无师长,真是可恶之极……罚你鸡蛋糕两块!”哎,又归他啦!

  一会儿课间休息,我因为早晨起晚了点儿,没来得及吃早点,我爸爸给我买了一个烧饼,还直嘱咐我:吃的时候千万别叫赵大学问看见,找个地方藏着吃。我找了半天,没找着地方。哎,这水沟旁边还僻静点,可能没人来。刚蹲在那儿咬了一口烧饼,正赶上老师倒洗脸水——您瞧这寸劲儿!他一眼就看见我了,心想:噢,这儿偷着吃呢!我还真有这口福儿。哎呀。早晨起来没倒洗脸水还真对了,借着倒水的光,这烧饼也得拿过来!就冲我说:“你吃烧饼为什么掉芝麻?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呀!应当请罪!应当受罚!数数掉了多少芝麻?掉一粒芝麻,罚你让我咬一口烧饼,来,你数,我咬!”

  我只好数哇:“哎,一粒。”

  “你拿住喽,我咬啦!……一口!”

  “两粒。”

  他又咬一口。

  “三粒!……”等数到五粒的时候,我一赌气全塞他嘴里啦。怎么哪?再不给他非把我手指头咬下去不可呀!

  这赵大学问还挺高兴:“看起来呀,还是你懂事,知道向圣人请罪。”拿烧饼请罪呀?“来,我教你念书。”我跟他往教室走,心里这个气呀,我琢磨得好好整治整治这老小子。

  到了教室,赵大学问冲我说:“来念赵钱孙李。”

  这是《百家姓》头一句呀,来了这些天,我听也听会啦,怎么呢?他也只认得这一本。我跟他装胡涂(用童声,下同):“来念赵钱孙李。”

  “我叫你念赵钱孙李。”

  “我叫你念赵钱孙李。”

  “光念赵钱孙李。”

  “光念赵钱孙李。”

  “就念赵钱孙李。”

  “就念赵钱孙李。”

  他急了:“我说,你怎么老跟我学呀?”

  我说:“废话,花钱不跟你学跟谁学去!”

  老师这个气呀:“噢,就这么跟我学呀!”

  我心说:还没眼你学蒙人哪!这会儿赵大学问又说了:

  “别学话,先念字,就念‘赵钱孙李’四个字”

  “嗐,你怎么不早说呀!”我倒埋怨上他了。

  “得啦,少说废话:赵钱孙李。”

  “赵钱孙李。”

  老师说:“周吴郑王。”

  “周吴郑王。”

  老师说:“念。”

  我说:“忘了。”

  老师说:“啊?忘了,我不是刚教的吗?”

  我说:“啊,我不是刚忘的吗!”

  “嗬!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赵钱孙李,周吴郑玉。”

  “念。”

  “忘了。”

  “喝,又忘啦?!赵钱孙李。”

  “赵钱孙李。”

  “周吴郑王。”

  “周吴郑王。”

  “快念!”

  “快忘了。”

  “嗐!赵钱孙李!”

  “赵钱孙李。”

  “周吴郑王!”

  “周吴郑王。”

  “赶紧念!”

  “赶紧忘了。”

  把老师的汗都急下来了:“哎呀!怎么教怎么不会,干脆,我给你讲得啦!”他说出这句话来又后悔啦,怎么呢?那《百家姓》根本没讲儿啊,都是单双姓。既然话已说出来了,那就一个字一个字地讲吧:

  “这个“赵”啊,对啦,我姓赵,赵先生,我叫赵洪顺儿。忘了这个字念什么,你就想我,教书先生赵洪顺儿。“钱”,我教书得找你们要学钱哪,就是这个钱。孙……你是你爷爷的什么?”

  “孙子呀!”

  “哎!就是这孙子辈儿的孙。”

  “李。哎呀……李,就是不讲理的理。可不是这个字儿,是借字抄音,明白了吧?”

  “明白啦。”——我压根儿就明白着呢!

  老师说:“那你念!”

  我是故意气他:“嗯,我又胡涂了。”

  “嗐!你也太笨啦,我非打你不可!”

  赵大学问有个毛病,说打就打。我想反正也脱不过去,嗯,我得先骂他几句:

  “老师别打,我会讲。”

  “会讲也行,你讲讲我听听。”

  这一讲可把老师气坏了。老师是从前往后讲,我是由后往前讲。老师说:“快讲!”

  我说:“不讲理,孙子辈儿,要学钱,赵洪顺儿!”

  “噢,我呀!?”

  大伙一听全乐了,他脸上更挂不住了,拽过我的手去,啪啪啪就是十多板子,手心肿得老高,我心里火儿大啦!心想:行啦,下午非整治你一下不可。反正这学我也不上了,在这儿也学不着东西,净学蒙人啦。那位说,你想了个什么主意?……您一会儿就知道了。

  下午我来得最早,赵大学问还正睡午觉哪。我把两块臭豆腐就放他椅子上啦,在家还叫我哥哥写了一个纸条,也拿来贴在椅子背上啦。一会儿,学生们全到啦,我坐在那儿扯开嗓子念:“赵钱孙李,周吴郑玉,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大伙一块儿念,就把他吵醒了,没等醒利落,赶紧起来了,怎么呢?他怕起晚了学生迟到他罚不上啦!一听,是我大声念书哪,挺高兴。心想:不打不行,一打就会,明儿还得打。到了椅子这儿,净顾看我了——我是诚心让他看我呀——他也没注意就坐下了。正坐在臭豆腐上,粘粘糊糊,用手一摸,挺湿;再一闻(作闻手状),嗬!站起来一看,椅子背上贴了张纸条,写着仨字:“我搁的!”

  嘿!赵大学问当时就火儿啦:“大学长(大学长就是班长)过来!这是什么?”

  大学长以为问那张纸条儿是谁贴的哪,过来一看说:“老师,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打十板,一边儿跪着去!”

  又叫二学长(就是副班长),二学长过去一看乐了,心说:大学长啊,不怨老师打你,就这仨字你都不知道,那还不挨打?瞧我的。“老师,这是——我搁的!”

  “噢?你搁的,打十板,跪着去!”

  二学长一听:哟,知道也挨打呀!

  简断截说,全班除我之外都问完了,全跪一边去了。因为我最小,今天下午我又最听话,一来就念书,所以把我放最后了:“刘宝瑞,你过来。这是什么?”

  我心里明白呀,故意跟他犯傻:“嗯……臭豆腐。”

  “我没问你那个,纸条上写的什么?”

  “老师,我不认识。”

  嘿!赵大学问这份儿气呀:“你这孩子真笨,连这仨字都不认识,听我告诉你,这是——我搁的!?”

  我冲他一翻眼珠儿:“你搁的,打我干吗呀?l”

  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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