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闯漫川踏秦岭 风雪三千里

作者:佚名 字数:16188 阅读:334 更新时间:2011/04/17

第五章 闯漫川踏秦岭 风雪三千里

1932 年10 月10 日夜。黄安县黄柴畈。

  昏黄的马灯下,鄂豫皖中央分局的紧急会议正在紧张地进行着。隐蔽处,红军哨兵大睁双眼,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会议正在讨论:在敌人穷凶极恶、大军压境、规模空前的第四次“围剿”

  面前,我红军是继续留在根据地与敌周旋,还是跳出根据地以外求生存、求发展?会议有两种意见:一种是主张红军跳出根据地作战,寻机歼敌后再返回;另一种是主张红军留在根据地,分散游击,坚持斗争。会议最后根据多数人的意见决定:留下七十四师、七十五师和各县独立团在根据地开展游击战争。四方面军总部率十、十一、十二、七十三师及少共国际团冲破敌人的封锁,到平汉路以西活动,伺机打回根据地。

  1932 年10 月12 日夜,四方面军主力从敌人夹击的结合部撕开一道裂口,越过平汉路,开始战略大转移。

  重伤新愈的王树声接替负伤的刘英,担任七十三师师长,和他搭档的是政委张广才和政治部主任张琴秋。

  七十三师是红四方面军下辖的第二十五军的一支劲旅,历经炮火锤炼。

  它在皖西组成不久,就参加了第三次反“围剿”的斗争。在黄安、商(城)

  潢(川)、苏家埠、潢(川)光(山)四大战役中与兄弟部队密切配合,连战皆捷,使蒋介石对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的第三次“围剿”计划尚未完全实施即被粉碎。特别是在苏家埠战役中,七十二师担任正面阻击敌人的任务,全师上下齐心协力,以顽强的毅力昼夜抢修工事,苦练杀敌本领。在决战的时候,以秋风扫落叶之势痛击敌人于陡拔河,活捉了敌人皖西“剿共”总指挥、第七师师长厉式鼎,为苏家埠战役的空前胜利立下殊功。

  王树声到七十三师后,立即喜欢上了这支英勇的部队。王树声是一位敢打敢拼、智勇兼备的虎将,又有七十三师这样的雄师,使得他如虎添翼,如龙入水,在转战皖西、豫南、鄂东的征程中,他率部多次予敌重创,使七十三师声名日隆。

  王树声率领着七十三师作为四方面军总部和全军的殿后护卫军开始随军转移,从此揭开了他戎马倥偬的新的篇章。

  国民党反动派这次对鄂豫皖苏区发动的第四次反革命“围剿”,吸取了前三次“围剿”失败的教训,规模空前,阵容整齐。蒋介石亲自出马,坐镇武汉,李济深坐镇安徽蚌埠,纠集精锐主力师共三十多万人的庞大兵力,采取“纵深配备,并列推进,步步为营,边进边剿”的战术,遇红军主力,则据地固守,待援合围;击破红军主力后,则并进长驱,四面堵截。大有扫光打尽、彻底消灭鄂豫皖红军之势。

  武汉。敌“剿共”总指挥部。

  蒋介石背对着参谋人员,双眼紧盯着墙上的军事地图。

  听到红四方面军主力已冲破其包围的消息后,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声发问:

  “什么,共党已突破我防线西移?难道他们长了翅膀吗?”

  说着,立即发布命令。蒋介石电令卫立煌率李默庵的十师、蒋伏生的八十三师、罗启疆的独立三十四旅尾随追击:胡宗南的一师在北面沿花(园)

  襄(阳)公路、萧之楚的四十四师在南面沿京(山)宜(城)公路,对红军实行平行追击;刘茂恩的六十五师、冯鹏翥的六十七师、范石生的五十一师集中于襄阳、枣阳、宜城地区对红军实施正面阻击。同时命令大批部队在外围集结,随时策应和增援。10 月13 日上午。平汉路西。

  王树声率领殿后部队刚越过平汉路不久,敌李默庵第十师先头团一部突然追了上来,并插断了七十三师的行军纵队,把我军的电台和总部行李截住了。王树声立即指挥部队进行反击。很快,敌人便被我二一八团击溃,歼敌百余人,毙敌营长以下数十人,缴枪八十余支、望远镜一具,夺回了被敌人截取的总部行李和电台,掩护总部安全地脱离险境。

  红军一路急进。经过陈家巷、洛阳店于10 月19 日清晨到达枣阳以南八十余里的新集地区。这里北靠桐柏山,南接大洪山,西濒汉水。战士们踏入了原红三军活动过的红土地。

  王树声心想:如果能和红三军汇合在一起,利用桐柏山、大洪山的有利地形和鄂豫边游击区的基础,创建新的红色根据地,播下一片新的火种,那该多好呀!他心里想着,更加希望能得到红三军的消息。

  然而,印入他眼帘的却是一片残垣断壁,破败荒凉的村庄及衣衫褴褛的孱弱的老幼。在敌人放火烧剩的断壁上仔细辨认一下,可以发现有“中国共产党万岁!”“打倒土豪劣绅!”“打倒蒋介石!”“打倒帝国主义!”等标语,每条标语下面还写有“红三军宣”的字样。显然,贺龙领导的红三军到过此地。但是,此时此刻,却没有发现红三军干部战士的一点儿身影,他们早已走远了。这儿找不到游击队,更找不到正规红军。

  总部徐向前等领导看到这里地形不错,决定在此稍事休整后再寻机“杀个回马枪”——打回大别山老根据地。

  部队卸下行李,架起行军锅做饭。战士们刚端起饭碗,敌人就追上来了。

  炮声隆隆,机枪声清晰可辨。总部领导下令立即迎战来犯之敌,战士们紧张地边走边吃,有的战士还来不及吃上一口饭,就急忙拿枪迎敌。

  红军在这里迅即摆开战场,和敌八十二师展开激战。经过数小时交锋,终于打垮了敌人的多次进攻,敌人后退数里。没有吃上饭的战士这时才有填一填饿肚的机会。这真是应了当地的一句俗语叫“叫化子打狗——边打边走。”

  敌人怎么跟得这么紧呢?原来,红军为了躲开敌人的阻拦,避免不必要的牺牲和伤亡,走的多是荒野小道,而敌人则是沿着公路、大道追赶。这是一场两条腿与四个轮子的竞赛。虽然红军行军神速,但敌人在蒋介石的严令下追得也紧,所以常常出现红军前脚刚到,敌人后脚就追上来了的现象,真可谓紧追不舍。

  这天晚上,敌十师、三十四旅和八十三师又接踵而至,从东南北三面对红军形成铁钳攻势。敌人妄想在新集以西、汉水以东的地区全歼红军。

  敌人很快占领了南面的制高点——乌头观。这使红军的右翼受到敌人的严重威胁。在这紧急情况下,徐向前临危不乱,镇定自若,有条不紊地组织部队进行反击。阵地几易其主。红军多次同敌人展开肉搏战。在阵地前的半干涸泥塘里,有的战士牺牲了,双手还掐着敌人的脖子,牙齿还咬着敌人的耳朵..

  经过激烈战斗,红军保住了阵地。但是,敌人的增援部队敌五十一师和胡宗南第一师相继压来,再次对红军形成合围之势。为摆脱被歼的危险,红军借着夜幕,迅速向西北方向突围转移。

  至此,红军伺机打回大别山根据地的美好设想也越来越不可能成为现实了。他们开始了漫漫的西征之路。

  10 月22 日。枣阳西南的土桥铺地区。

  在这里,红军又一次陷入险境:敌六十五、六十七两师早已布置好防线,凭借大沙河拼命堵击;敌一师、五十一师从两侧疯狂扑来,追敌紧跟于后。

  红军面临着生死存亡的考验。

  军情火急。徐向前总指挥沉着果断,指挥部队突围。十一师三十二团奋勇冲杀,打出了一条血路,占领了土桥铺大沙河阵地。王树声指挥七十三师和三十一团向来自两侧的夹击之敌展开了猛烈的进攻,打得敌人仓惶后退,保证了全军向西北方向突围道路畅通。红四方面军打破了敌军企图将红军主力聚歼于襄阳、枣阳、宜城地区的美梦,又一次转危为安!

  新集反击战和土桥铺突围战共打死打伤敌人三千余人,缴获枪炮无数。

  在这两次恶战中,王树声率领七十三师打得凶、反击得猛,保证了总部和后勤的安全,是部队胜利突围的坚强有力的后盾。

  遏制住了敌人的追击,红军终于甩掉了敌人。因为没有后方,又没有游击队接受,红军只好将多余的枪支毁坏、埋掉。伤员带不走,就发几块钢洋,安排在老百姓家里。战士们恋恋不舍,双方挥泪握别。主力红军继续向西前进。

  深秋季节,战士们穿着单衣,迎着秋风,冒着寒霜冷雨,忍饥耐渴地快速行进。一路上,景色荒凉、秋风萧瑟。黄色的起伏不平的山坡丘陵上,庄稼绝迹,枯枝败叶在寒风中瑟瑟颤抖。

  王树声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后面,以防敌追兵又至,一边不断地鼓励大家打起精神,不要掉队。

  有一位战士患烂脚病,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王树声拿过他背的大枪扛到自己肩上,还叫另一位战士和他一起搀扶着走。

  这时,王树声忽然接到报告,说红军后面还尾随着一支特殊的“队伍”

  ——鄂豫皖苏区的“跑反队”。王树声听了,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想:要是早日战胜国民党反动派,让群众过上安居乐业的幸福生活该有多好!

  他坚信这一天一定会来到!

  这支“大军”是一支自动跟着红军逃难的队伍,战士们称他们为“跑反队”。他们大多是苏区的群众,曾经和红军一起斗地主、打土豪。红军现在要转移了,白军要来了,他们心里想着红军、念着红军,却又没有被批准参军,便自动地跟在红军后面。他们坚信红军会给他们力量,会给他们带来希望,跟着红军就是胜利。

  虽然红军自身就面临着生存的威胁,而且在转移途中,部队行动的迅速和机密决定着部队的存亡。但王树声想,当年刘备被曹操追得东藏西躲时,尚且不忍心丢掉跟随他一起逃难的百姓,我们红军是人民的军队,没有人民群众的支持,革命就不可能成功。我们必须保持同群众的血肉联系,保证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他和政委张广才、政治部主任张琴秋商量了一下,一面向总部汇报、一面负责起护卫群众的工作。

  战士们行进在荒山野岭之间。他们是多么希望能看见村庄,看见那熟悉的炊烟呀,但是周围荆棘丛生、渺无人烟,到处都是一片荒芜,到处都是一片肃杀和凄凉。

  部队蜿蜒西进,经过新野、邓南,涉过丹江,于十一月初抵达鄂豫陕交界的南化塘。

  南化塘位于鄂豫陕三省交界处、北靠伏牛山,南傍跑鱼岭,介于丹江和汉水之间,比较偏僻。这里地形较好,粮米较丰,民情淳朴,周围敌情不重,部队在这里痛痛快快地休整了三天。考虑到这里的地理条件和战士们的要求,方面军总部决定在这里发动群众,建立新的根据地。但是红军总部的计划还未来得及实施,敌人又追了上来。

  敌四十四师从东北方向压过来,扼守在花山坪、滔河一线;敌六十五师从东面赶来,南面敌一师迫近距南化塘仅十余里的七柯树地区;东南方向,敌五十一师已占据白桑关、黄石坪。敌人已从东、南、北三面对红军再次形成合围之势。

  事不宜迟,红军决定继续前进,西出漫川关。

  武汉,蒋介石“剿共”司令部。

  得到红军主力正西出漫川关的消息,蒋介石奸笑一声:“好的,好的,上次共军溜得快,在土桥铺成了漏网之鱼,这次漫川关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他心情畅快,接着说:

  “诸位可记得《三国演义》中‘司马懿受困上方谷’的故事吗?司马懿没有被烧死是因为天降大雨,共党这次怕是天降大雨也救不了他们的性命!”

  在座的将领和参谋人员异口同声地附和道:“委座英明,剿灭共党鄂豫皖红军主力指日可待!”蒋介石说完,杀气腾腾地口述指令。他命令陕西杨虎城在西布重兵卡住漫川关关口,堵住红军西进去路;命令胡宗南迅即由郧西进据漫川关东南住岭、雷音寺、七里峡、古庙沟一线;令四十四师占领漫川关东北张家庄至马家湾一线,拦阻红军;命令冯钦哉四十二师经漫川关以北石窑子向南压过来;命令六十五、五十一两师紧逼红军,穷追不舍。蒋介石还传下手令:务必将红军聚歼于康家坪至任岭的深山峡谷中。

  漫川关。

  雄关虎踞。战士们行进在狭窄的山谷里。峡谷两侧,高山耸立,悬崖陡峭,壁立千仞:远处则是层峦迭嶂、绵延不断,犹如大海怒涛。供人行走的道路极其窄险。到达峡谷的底部,仰头只能看见井口大的天空。即使在大白天,部队也常常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

  前进的道路被堵截,两边是高山险壁,周围是气势汹汹的敌人,红军又一次面临生死存亡的考验。

  在这危急时刻,徐向前总指挥坚决果断、力主突围,决定趁北面敌人尚未完全封锁,撕开一个缺口,夺路前进。

  生死决斗的漫川关突围战就这样开始了。负责突围的艰巨任务就交给了七十三师和十二师。

  王树声接受命令后,立即率领本师二一九团和十二师的三十四团,绕过漫川关,对敌四十四师两个旅的结合部发起了强攻。三十四团在团长许世友的带领下在张家庄与敌展开激战。二一九团在与张家庄相距数公里的龙山上与敌人激烈争夺,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疯狂反扑。激战中,团长韩亮臣光荣牺牲。但战友们牢牢地守住了阵地,红军阵前敌人尸横遍地。

  经过英勇苦战,王树声和他的战友们终于攻占了敌人北山的一个制高点,打开了一条生命通道。

  13 日黄昏,全军冒着敌人的猛烈炮火,快速地穿过通道。王树声有条不紊地组织本师人员突围。他满面尘土,双眼布满血丝,衣衫褴褛单薄,傲然挺立在刺骨寒风中。

  速度就是生命,速度就是胜利。部队轻装快速前进,缴自敌人的山炮和迫击炮,因为笨重也不得不炸成废铁。枪炮声在山谷里响成一片,部队在一声紧似一声的“快!快!”催促中,迅速前进。

  敌人并不甘心于他们的失败,他们又发疯般地反扑过来,妄图堵住撕开的裂口。王树声又指挥俺护部队和敌人的两个营展开殊死决斗。当敌人重新封闭山口、再次合拢时,获得的只不过是一堆废铜烂铁,红军早已沿着山间小道,翻越野狐岭,横跨层层叠叠的山峦,抢占竹林关,胜利地突破险境,再一次化险为夷了。

  蒋介石妄想将红军主力聚歼于漫川关深山险壑之中的梦想又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卫立煌、胡宗南、李默庵等一个个气急败坏,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红军跨过竹林关,挥戈西向,艰苦行军一整夜,于天亮时分抵达商县境内的一个集镇。

  这天正逢赶集日。老百姓一听大军来到,也不知什么军队,赶集的、摆摊的人们一下跑了个净光,东西都没有顾得上收:衣物、首饰在敞开的铺子上摆着;钞票在摊拉上放着;油条在锅里炸糊了..

  说实在的,红军指战员们连日奔波,衣不蔽体,终日以萝卜、土豆、红薯为食,冷坏了,也饿极了。但他们穿镇而过,秋毫无犯。

  大家吃着采购来的苞谷、山芋,心里充满了欢乐。

  王树声看着没有弄清是什么大军就惊慌而逃的百姓,心里想,我们虽然暂时惊扰了群众,但我们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更幸福、更安宁的生活..

  部队在商县以西的杨家斜作短暂休息后,决定南下镇安、柞水,然后直接进入汉中。哪知“冤家路窄”,当红军进到凤凰嘴以东的牛王寨时,贼心不死的胡宗南一师已先期赶到,堵截红军去路。

  敌变我变,红军总部紧急决定改道易辙,调头向北;然后兵分两路,以十一、十二两师为左纵队,以十、七十三师为右纵队,兵出库峪、汤峪,于11 月27 日进入关中平原。

  当红军突然出现在关中平原,前锋直指兵力空虚的西安城时,座镇西安的十七路军总指挥、陕西省主席杨虎城惊骇无比,急忙调兵在西安南郊一带阻击。

  敌人第一、六十五、四十四、五十一、三十五师等师紧随红军,蜂拥扑向关中,敌第二、四十二师也昼夜兼程,向西安疾进。

  西安南郊王曲镇。

  红军兵逼西安后,虚晃一枪,迅速西向。这时,王树声率领的七十三师,已由全军的后卫变为前卫,担任开路任务,在离西安约二十公里的王曲镇和敌人的阻击部队遭遇。

  敌人是杨虎城的主力部队——陕军混成旅和特务团,他们凭借着优良的武器装备和坚固工事向我军展开猛烈进攻。七十三师二一八团一时难以得手。

  王树声知道,在敌人合围圈越来越紧的情况下,打仗应力争速战速决,分秒必争,争取到几分钟往往就能挽救整连、整营甚至整个队伍人员的生命。

  想到这里,王树声飞身上马,带领部队像旋风一般向敌人猛冲过去。经过几个回合的激烈较量,终于打垮了陕军混成旅和特务团的阻击,歼灭了敌人一个团和一个骑兵营,敌人溃败了。

  但敌人亡我之心不死,他们并不甘心自己的失败。当红军行进到鄂县的彷徨镇至炉丹村之间时,敌人第一师和陕军的一个警备旅突然在南山上摆开散兵线,截断了红军的后梯队。与此同时,敌人另四个师分别从东面、北面逼压上来,对红军形成三面围攻之势。红军处境十分危急。

  作为前梯队的王树声受命紧急返回驰援。他率领部队和后梯队一起对敌人展开前后夹击。敌人被逼到一个河湾里,腹背受击,大败而逃。经过半天和一夜激战,红军毙伤敌胡宗南师团长以下官兵数百人,全歼陕军警备旅,生俘旅长以下数千人,取得了西移途中一次不小的胜利。

  红军在关中平原的这几仗沉重地打击了追敌的猖狂气焰。同时,敌人也成了红军的“运输大队”。他们“送”来的大量枪支,红军带不走,就把枪筒砸坏,枪托当柴烧饭;他们“送”来的皮、棉衣服成了红军御寒保暖用品。

  政委张广才笑着对王树声说:“敌人像狼一样紧紧地盯着我们,不停地骚扰我们,确实讨嫌,但他们也在‘帮’我们的忙呀!”

  “谁说不是!敌人就是我们的‘后勤供应大队’,没有枪、炮,他们‘送’来了’;没有衣服,他们也‘送’来了。这样的仗,还真的打得过瘾!”王树声也幽默地回答道。

  战士们听着首长充满革命乐观主义的谈话,也受到感染,一个个激情满怀。

  12 月初。秦岭。

  红军经过关中作战,达到了调动敌人的目的。遂决定南下汉中。横亘在他们眼前的便是以雄险闻名天下的秦岭。

  八百里秦岭山脉,高耸入云,气吞万里,山高坡陡,道路崎岖。即使在温暖晴好的天气攀越也常常使人望而却步,更不用说在隆冬季节。而现在的秦岭,大雪封山,寒风刺骨,红军战士一个个身着单衣,脚穿草鞋,食不果腹。

  不管困难有多大,吓不倒英勇的战士;不管山有多高、路有多远,挡不住红军健儿的雄劲步伐。王树声和战友们豪情盈怀,迎难而上。

  他带领战士们顶风冒雨,行进在莽莽苍苍的崇山峻岭之间。山上路少,坡陡路滑,荆棘丛生,往往是前面的人用刀边走边砍辟出一条道来。有的地方悬崖峭壁,战士们就将绑带解下来连接起来,把人一个个吊下去,继续前进。

  白天,战士们完全靠不停的运动来活动筋骨,抵御严寒;夜晚宿营时,对战士们简直就是生死考验。由于天气特别冷,气温零下几十度,有的战士宿营时一觉睡过去,第二天早晨就再也没有站起来。在风雪交加的夜里,战士们只好在悬崖底下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互相用体温暖着对方。实在冻得不行,就隔一会儿起来跑一阵。用这种方法度过一个个不眠之夜。

  在这种情况下,王树声作为一师之长甚至“享受”不到一般战士的“待遇”,他要不停地关照战士,一会儿拍拍这个的肩膀,叫他不要睡着,一会儿又提醒那个营、连长不要忘记让大家起来跑跑。

  有一次,路过一座山时,发现山上有几间小屋。师部后勤人员考虑到首长们工作辛苦,便把房子分配给了师部。但当王树声发现有几个病号仍在外面露宿时,便主动把房子让了出来,自己和通信班的几个小鬼挤到了一起..

  部队在冰天雪地的深山老林中行军,吃饭成了大问题。王树声和战士们一起挖野菜、找野果,聊以充饥。

  在严寒和饥饿的双重折磨下,红军队伍中的伤病员愈来愈多。许多战士跋山涉水,腿和脚的裂口都已溃烂化脓,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有的需要坐上担架才能和部队一道前进。而能抬担架的人却越来越少。

  王树声的马早让伤病员骑着了。他自己则和其他干部、战士一样,参加了抬担架的队伍。尽管一路上的指挥、组织工作异常繁忙,但一有空,他就抢着为伤病员抬担架。

  就这样,经过七天艰苦卓绝的行军,红军指战员相扶相携、患难与共,接连翻过九座海拔二千米以上、最高达三千七百六十七米的大山,于12 月9日,抵达秦岭南麓的小河口镇。

  小河口镇。

  这是红军离开鄂豫皖根据地经两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后驻扎的第一个集镇,它位于秦岭南麓,是从秦岭进入汉中的咽喉。

  当战士们从雪花飞舞、人迹罕至的几千米高山上盘旋而下,一下子见到平原时,都高兴得欢呼雀跃。有的情不自禁,竟淌下了热泪。

  他们追逐着、戏闹着,乐呵呵地笑个不停,那种热烈劲仿佛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平原。有的欢快地跑到清澈的河水边,一边清洗头脸,一边唱着鄂豫皖根据地的民歌;有的疲惫地躺在大地上,享受这片刻的宁静、悠闲。

  镇上的居民热情地欢迎红军住进他们的家里,像招待亲人一样迎接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

  部队供给部的战士一下山就忙着采购粮食和衣服、布匹。

  王树声和战士们稍微歇息一下后就开起了党小组会。党、团小组会在过秦岭时几乎每天都开一次,在会上大家畅所欲言,既互相鼓励,又相互提出要求。

  在这次小组会上,有的战士给王树声提意见,说他有时遇事不够冷静,容易犯急躁毛病;主观愿望非常好,但方式不当,动不动喜欢训人。

  王树声听了战士的发言,非常高兴,连声表扬这位战士,说:“提得对!

  提得好!谢谢你,你这是对我王树声的最大帮助哟!”

  他一边说,一边把刚才战士的话记到自己的小笔记本上。

  就是在这样的小组会上,王树声和其他战友互勉互励,共同提高。师长和战士的距离缩小了,彼此的心贴得更近了。

  红军在小河口稍作休息后,继续开拔,于12 月11 日,进抵汉中平原的城固地区。

  这时,汉中的地下党组织派人来接头,还派来了向导引路。当地人民对红军十分亲切,群众分站在道路两旁,列队对红军表示欢迎。因这个地方回旋余地不大,粮食也不充裕,不可能在此建立根据地,部队遂决定南渡汉水,赴大巴山北麓的西乡、镇巴一带寻找立足点。

  汉水是长江的最大支流,源出于陕西米仑山西端,下游在汉口注入长江。

  现在虽是枯水季节,但仍有两百多米宽的水面。河水奔流不息,漩涡湍急。

  汉水边。王树声勒马伫立。

  这么宽的河,怎么过?用船渡,但战士们费尽力气,只在附近找到两只小船,一万几千名战士显然无法迅速通过;徒步涉过,但现在正值隆冬季节,更重要的是不明河水深浅,加之水流较急,万一弄不好会造成不必要的牺牲。

  想到这里,王树声赶紧命令战士到各处收集木料,准备搭起一座浮桥。

  方面军总部所在地。

  徐向前吸着旱烟正焦急地等待侦察汉水水情的报告。

  一会儿,派去勘察河水的同志回来报告说:

  “汉水水深流急,只能船渡,不能徒涉。”

  徐总指挥听到报告后,剑眉紧锁,沉默一段时间后突然说:“城固是汉水上游,我就不信找不到徒涉点!”

  说着,他健步走出指挥所,向河滩走去。他挽起裤腿,跳进寒冷刺骨的汉水,警卫人员也跟着跳了下去,经过寻找和勘探,终于探到了一片水深齐胸的浅滩。

  汉水边。七十三师所在地。

  徐向前看到战士们都在寻找木料,忙问缘故。战士们回答说,师长命令我们收集木料准备搭设一座浮桥。

  徐向前面色严峻,马上让战士叫来王树声,说:

  “现在前有大河横阻,后有追兵逼近,搭浮桥已经来不及。我已经勘测过,可以徒涉,赶快命令部队过河。”

  王树声一听,立即组织部队渡河。

  王树声把战马让给几个伤势较重的战士,和其他战士一起“扑通”、“扑通”地跳下了水。

  战士们将枪支和衣物高高地举过头顶,慢慢地走向河心。河水冰寒刺骨,凉得人血液都快要凝固了。河水的冲力和浮力使战士们一个个摇摇晃晃。

  王树声紧紧地抓住两个负有轻伤的战士,防止他们滑倒。他感觉到胸部以下全然麻木了,但还是凭着坚强的意志一步一步地挪动着脚步。

  河水在流淌。战士们互相鼓励、互相扶持,用接力的办法把一些体弱的同志扶送到对岸。

  就这样,一万几千人的队伍终于胜利渡过汉水,进抵上元观。

  红军上岸后,经风一吹,浑身上下更是冷得不行,冻得直打哆嗦。但他们在夜晚丝毫没有惊动老百姓,就露宿在村头老百姓的屋檐下。

  直到天亮,老百姓才发现这支从没见过的好军队。大家赶忙抱来柴草或把战士请到自己家里,为他们烘衣,请他们烤火。

  王树声看着这支铁打的部队,望着那些英勇无畏的战士,心里热浪翻滚,感慨万千。他不停地和战士们打招呼:

  “喂,小鬼,冬天洗了个冷水澡,怎么样?”

  “麻城老乡,你拖着一双烂脚也徒涉了汉水,真不简单呀!”

  “小伙子,你在水中照顾两个伤员,我感谢你!”

  “小李,你怎么手里拿这么多东西呀?”

  二一七团的战士李志林乐呵呵他说:“我帮两个伤号拿的!”

  “来!把东西放到我的马背上,赶快去烘烤一下吧!”王树声说着,接过小李的东西放到马背上。

  红军渡过汉水以后,完全摆脱了战略大转移以来的被动局面,开始进入“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新的洞天。

  王树声回想起还在红军刚进入秦岭地区不久,敌人就幸灾乐祸地摇唇鼓舌,称红军“仅剩五千余人,毫无战斗能力..陕境万山重迭,道路崎岖..

  连日天气严寒,匪衣不蔽体,食不得一饱,不死于炮火,即死于冻饿..此股残匪即可完全消灭”的得意叫嚣,情不自禁地笑了。

  12 月中旬,陕南钟家沟。

  红军先头部队一到达这里就受到群众的热烈欢迎。他们敲锣打鼓,迎接这支穷人自己的队伍。红军到达钟家沟的消息迅速传递到深山密林、深沟幽谷中的每一户穷苦人家里。

  方面军总部在这里召开了团以上干部会议。鉴于陕南当时屡遭兵匪蹂躏,加之连年干旱歉收,粮食缺乏,群众又少,大军无法久驻等不利条件,会议决定进军四川,准备创建以川北为中心的川陕边革命根据地。

  王树声非常高兴,勇敢地承担起开路先锋的光荣任务。

  他回到师部,迅速向部队传达了总部进军川北的决定,有的战士一时困感不解,说部队不是准备在镇巴、西乡一带建立根据地吗?怎么突然又改变了呢?

  王树声耐心地向大家说明情况,力争使广大干部战士统一认识,他说:

  “同志们,四川是‘天府之国’,物产丰富,地势险要,现在,那里的军阀又在狗咬狗,混战成一团,没有余力顾及我们。从敌情、地形条件、粮食供应等方面来看,在那里建立根据地比在镇巴、西乡这个地瘠人稀、回旋余地不大的地方建立根据地对我们的发展壮大更有利。我知道大家都很劳累,渴望早日有一块根据地,但我们必须找到能让我们生存、发展的地方呀!

  大家说是不是?”

  的确像王树声所说,一些战士一时想不通,主要是由于长期奔波疲劳已极的缘故,他们希望能歇一下脚、休整一下。经王树声这么一讲,心里顿时亮堂了,士气大振。

  由陕南入川,有一条经天池寺、核桃树,翻过巴山,进抵两河口的捷径,但“巴山天险”像拦路虎一样挡住了红军的去路。

  大巴山脉,雄峙于川陕交界处,气势磅礴,阻断两省交通。红军准备通行的那条捷径,上七十,下七十,山顶七十,共需走二百一十里路程,且路隘山险、人迹罕至,特别是山顶上的七十里路,更是风雪塞路,艰险无比。

  而红军战士刚经历长途艰苦征战,早已是人困马乏,加之衣单鞋缺,他们能够通得过么?

  听到红军要过大巴山的消息,钟家沟的群众纷纷跑来劝阻,一位老大爷对王树声说:

  “听说你们要过大巴山,这可不行呀!别的地方都可以过,秦岭、关中都行,在这个季节可千万别过大巴山。”

  “为什么呢?大爷!”

  “在隆冬腊月,这条路自古以来就没有人敢过。大雪封山,连路的影子也看不见。就是苍鹰要过,恐怕翅膀也会冻僵呀!如果实在要过,那也要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

  王树声紧紧握着大爷的手,感激地说:“大爷,谢谢你!红军是铁打的部队,为了帮助穷苦人,推翻反动派的统治,就是火海刀山我们也敢下。大巴山是天险,但我们一定能够战胜它!”

  老大爷啧啧称奇,连说:“好样的!好样的!”

  七十三师所在地。

  王树声正在给部队作翻越巴山的战前动员。他说:

  “七十三师的兄弟们,我们马上就要踏上前人从未敢走过的路了,我们有信心战胜这个困难。总部首长信任我们,把登山开路的光荣任务交给我们师二一七团,这是对我们的莫大鼓舞。我们一定要发扬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的精神,坚决完成首长交给我们的神圣任务!”

  王树声一说完,七十三师的干部战士为抢到开山拓路的光荣任务倍感兴奋,二一七团的战士们更是摩拳擦掌,精神百倍,个个士气高昂。

  王树声还作了一些具体要求。诸如:每个指战员打两至三双草鞋,带足三天的炒米和铺路、取暖用的稻草;把马匹集中起来供伤病员使用;要开好道路,搭好住棚,为后边的大部队创造方便等等。

  1932 年门月17 日。大巴山。

  七十二师二一七团作为先遣队,在王树声的带领下开始登山了。只有到了这里,才能真正体会到古人所说的“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况味。先遣团的战士们砍去硝壁上的灌木丛,刈去榛莽荆棘,开辟出一道狭窄的羊肠小道。

  山上空气越来越稀薄,狂暴的朔风夹着冰冷的雪粒使劲地吹打着战士们的面孔。脚下的路陡窄滑溜,战士们每走一步都要费尽力气,他们在铺了稻草的岩石上拼命地一步一步地开拓前进。

  七十三师负责政治宣传的同志站在山险风口处为大家加油鼓劲,高声喊着问答式的鼓动词。一人问:“这山好陡?”一人答道:“越陡越好走!”

  又问:“这路好滑?”又答道:“越滑越好爬!”接着又唱了起来:“风雪啸啸叫啊,脚踩冰雪笑哟!口渴含冰糕啊,夜宿铺稻草哟!”“上山又上山啊,左右光绕弯啊!前面笑哈哈啊!山顶看不见啊!”有人还说起了快板:

  上巴山,到四川,穷人日夜把我们盼。

  同志们,加油上,风雪路滑不要怕。

  爬高山,别心慌,只顾朝前莫张望。

  脚站稳,身朝前,两手时刻要帮忙。

  天气冷,道路滑,难不倒红军英雄汉。

  听着这催人奋进的歌声、快板书,战士们精神倍增,斗志昂扬,疲劳、饥饿、寒冷被驱除了,仿佛突然间获得了一股战胜自然的伟力!

  他们在坡陡路滑的险峻地段还特别做出标记,提醒后面的战士注意:此地危险,要防止滑下山谷。看到这些标记,行进在后边的战士忍不住流出感激的泪水。

  王树声一边指挥大家披荆斩棘,一边叮嘱大家注意安全。哪里有危险,他就出现在哪里;哪里有困难,哪里就有他响亮的声音..

  夜幕降临了。战士们在山崖避风处搭起了小窝棚,为伤病员和体弱的同志御风抵寒。身体好一点的就露宿在山石旁、低洼处。

  二一七团班长、共产党员李志林,连续辛苦了一天。当他看到安置伤员的窝棚被风吹坏时,又赶忙拿起铁铲动手修补。

  夜深了,肆虐的风雪像狂狮怒虎,吼叫嘶鸣,仿佛要把这个黑暗的世界彻底埋葬掉!

  露宿在外的战士实在冻得不行,就起来跳跃,运动取暖。北风的呼啸声和战士们的“噢、噢!”声交织成一片。

  很多窝棚都被暴风摧毁了,而李志林修补的小窝棚居然还保留在风雪中。当战士们去喊他时,他再也没有回音,再也没有站起来了。暴风雪吞噬了他年轻的生命,他用自己的青春热血抵御严寒的侵袭,为战友们换来了冬夜的温暖。

  看着被冻僵的李志林,战士们一个个泣不成声,那些在他修补的窝棚中度过寒夜的伤病员更是悲泪泉涌。

  战士们掘开坚硬如铁的冻土,掩埋好战友的遗体,默默地向他告别..

  王树声取下八角帽,恭敬地为死难的战友默哀,心中暗暗地祝福道:安息吧!亲爱的战友!我们会永远记住你。虽然革命征途漫漫,但我们一定会用胜利的消息祭告你们!..

  英勇的红军战士顶风冒雪,踏险履难,终于翻过了被人称为天堑的大巴山。红军面前顿时风雪散尽,又呈现出希望的曙光!

  1932 年12 月18 日,红四方面军恍如天降神兵,突然出现在川北的崇山峻岭里。

  至此,红四方面军这支打不垮、拖不烂的革命队伍在远离根据地、缺乏后勤保障的情况下,克服了山川险阻、气候恶劣、物资匮乏等种种令人难以想象的困难,迭破重围,屡挽危局,彻底粉碎了敌人妄图全歼四方面军主力的阴谋,保存了革命的骨干力量。他们走到哪里就把革命种子播撒到哪里。

  在川北,他们再次点燃熊熊的革命烈火,准备创建新的川陕革命根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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