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秘史》(王青伟)内容梗概

作者:佚名 字数:12594 阅读:26 更新时间:2016/06/09

《村庄秘史》(王青伟)内容梗概

  多年之后,章一回被一个神秘的电话带入对过往罪孽的叙述和救赎之旅。电话里的那个不知名姓的人用阴沉的声音说:“章一回,你认识亦素吗?不要问我是谁,我知道是你杀了亦素,就在老湾村那棵樟树里干的,现在你抓紧了结别的事的吧,给你六天时间。”章一回知道审判的时候到了,是该说出那些秘密的时候了。他常常产生这样的幻觉:一个通体透明的老奶奶提着一盏长明灯朝他走来,对他说,你对那几个女人的罪恶只有把那五个故事说给她们听才会摆脱,每个听了你故事的女人会多活十岁,而你自己在说完最后一个故事后将会与那棵樟树融为一体。作为老湾村曾经至高无上的上面,他现在沦落了,以卖脸为生。他有一张岩石般苍老的脸,却能在面对心仪的女人时像夜百合一样绽放,让不少女人着迷。章一回决定用最后六天去寻找那几个女人,首先想到的是苏点点。他们是在一个黑夜里的同一个舞台上认识的,他的百合般的脸魅惑了苏点点和她的女儿。找到苏点点时,她已人老珠黄,章一回说想把第一个故事讲给她听,苏点点哈哈笑道:“是吗,该不是那个没有被国王杀掉说了一千零一夜的东西吧。”章一回认真地说:“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我把自己生命中的十年赠予你,算是我对你的回报,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个故事。”于是,他向第一个女人开始讲述第一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老湾人曾是周武王姬发的后代,但几千年沧海桑田,王气已尽,王脉已断。老湾村横在丘陵地带,茅屋低垂,村前河流寂静,村里的人大多长着满嘴黄牙,浮着愚昧而憨厚的笑容,脖子细细的,脑袋尖尖的,不到三十岁就秃顶了。后来,老湾村续上了王气,靠的是进贡朝廷的侏儒章巴掌及其后代章可贴,尤其是章可贴,矮小玲珑,能言善辩,插科打诨,才艺出类拔萃,赢得了皇上的欢心,允许他跳进自己的掌心,成为老湾人自盘古开天地以来难得的荣耀。章巴掌和章可贴死后被埋在老湾河岸边的那棵樟树下,变成了老湾人记忆中遥远的回响,他们把那棵樟树当成他们不死的祖先,他们敬畏樟树。在有月亮的晚上,阳火低的人常看到樟树下跳舞表演奇异节目的小矮人。锣鼓响了,笛子叫了,喇叭响了,二胡叫了,说唱声、响器声在樟树林中乱作一团。尽管后来大炼钢铁时期,樟树林被砍光烧光,这棵被奉为神灵的樟树还是被村人保留了下来。

  在以后的漫长岁月,老湾似乎无可圈可点之处,直到章铁才的出现,老湾村才汇入中国近代革命的洪流。章铁才开始不过是一个排牯佬,一次在鬼头滩死里逃生之后,就撑着红湾东家三个大木排一去不复返了。回来的时候,排牯佬粗野的外表下多了一份儒雅,据说他把那几十方木材卖了后读了师范学堂,参加了同盟会。他果然为老湾带来了新气象,回来那年秋天就在村里办起新学堂,聘请了几个外地老师。让村人感到神奇的是,化学老师把几根生了锈的铁钉放进一碗沸水里,拿出来时那生了锈的铁钉就像新买回来似的;还有他能把手放进沸腾的水里去,然后再从沸水里抽出来,松开巴掌叫大伙看。章铁才还带回一个外地女人和两个儿子,一个叫章大,一个叫章小,章大长得俊美怡人,读书天赋极高,章小则又矮又墩,野性十足。兄弟俩对老湾对面红湾的红色河水大惑不解,感到新奇,章大甚至独自一人去了红湾,却遭红湾地主陈抱华猥亵,回来患了抑郁症和梦游症。不久,章铁才办新学遭红湾办私塾的地主忌恨,地主儿子陈秉德诬陷他暗中通匪,被官方抓走。兄弟俩去县城找老湾的戏曲名角章玉官营救父亲,章玉官那一年还不到二十岁,讲情讲义,无挂无牵,把所有的家财散了去救章铁才,无奈陈秉德花钱买通土匪头子杨彪作伪证,章铁才最终被枪杀在河滩上。这一幕恰好被章大日后的同学斯美亲眼看见,一生心悸。

  迫于陈秉德斩草除根的传言,章大被章玉官送到县城的中学,与斯美同班。第一次看见斯美,章大被她的忧郁气质所吸引,神魂颠倒,在戏场、在教堂到处产生见到斯美的幻觉。后来他还特意为斯美写了一篇文章《县城的春天》,文采飞扬,婉约细腻,被国文老师当做范文宣读,两人心灵得到交流。两天之后,斯美因局势动荡随做布生意的父亲去了汉口,临走时告诉了章大父亲被枪杀的场面。章大也离开县城去广州报考黄埔军校,被录取,赶紧写信要章小也来报考,章小在军校闹事,枪杀了蒋介石的一个远亲土豪,被关进大牢,章大用一篇文章救了弟弟。半年后,北伐军与敌军茶陵激战,章小又生死未卜,在一个暴雨之夜,章大横穿县城去通知弟弟撤退,在死人堆中背回一个叫“哥”的伤兵,天亮却发现不是章小,慌乱中把那人摁死在河里,书生章大终于第一次杀死了一个人,灵魂几乎轰然倒塌。战事失败后,章大回到老湾。一个夜晚,章小走过遍地的麦田,敲响了家里的木门,被母亲安排躲在地窖里。麦子抽穗的时候,章小托章大去县城和地下党接头,却发现地下组织已被破坏,而章小也暴露了。章大匆忙赶回,远远地看见母亲在窗户边挂出了父亲的那件血衣,章小在便衣的追击下从麦地里逃走,心知家里已经呆不下去,决定离开老湾,远走他乡。兄弟俩不约而同去汉口鹦鹉洲找斯美,此时的斯美却爱上粗犷的章小,对章大若即若离。章大在惆怅和豪情中离开汉口去福建投奔章小,改名章抱槐,从事地下工作。1934年,在赴一次秘密会议时,由于没看清窗口警示的红布,不幸被捕,机灵的章小却逃走了。在狱中,章抱槐没有屈服于白脸长官的诱降,但在目睹恐怖的筷刑(用尖筷捅刺鼻孔)和蚂蝗吸血的惨景后,精神彻底崩溃,在悔过书上签了字,背叛了革命。他突然想:要是弟弟章小也面对着如此恐怖的场面他会怎么样?面对大海,他想明白自己天生就不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革命者,而是一个小布尔乔亚。

  出狱后,章抱槐回到老湾,变成一个村庄游荡者,有时带领蚂蚱和蝈蝈排着长队走过村庄,有时爬到樟树上读书和唱戏,一个夏天都睡在树上,成为名副其实的“抱槐”。后来被请到县城戏班子唱戏,无师自通,胜任各种角色,名声大震,甚至盖过了章玉官,被誉为“百戏之王”。但不久,县城打仗,章抱槐被白脸长官的部队抓获,推荐他做了少校秘书,后随部队辗转来到上海,参加了举世闻名的淞沪会战,任敢死队的督战官。在战场上,章抱槐巧遇参加战地救护队的斯美,他们正在挖掘已成为抗日营长的杨彪,章抱槐欲杀杨彪,被斯美紧紧抱住,他俩在月光下重温了昔日的浪漫情愫。战后,章抱槐做了闽西一个县的县长,在任做了一件豪气的事,就是顶着省府压力枪毙了县上一个土皇帝,也因此被革职回乡。在老湾蛰居的日子,父亲的血衣成了他的灵魂。不久,蒋伏生慕名请他出山任自卫队参谋长,策划了一场对日军的伏击战,取得了胜利。却因在战斗中火烧陈家祠堂,遭到陈秉德他们活埋,当蒋伏生飞马赶到时,他的一双眼睛已经像两盏红灯笼要爆炸了。抗战后,章抱槐在浯溪附近一所中学谋了一个历史教员之职,课余常去浯溪碑林消磨时间,发现一面淌着血的魔镜,照见了自己过去的一切,从此委顿下去。这时,弟弟章小已改名江河水,成为共产党的高官,想起自己迥然不同的人生,章抱槐突然冒出想杀死弟弟的阴暗念头。不久,江河水衣锦回乡,受到村民的热烈欢迎,临走的时候严肃地对章抱槐说:“作为一个自身历史上有污点的人,你不适合教历史”。

  彻底击溃了章大的精神世界,从此他变成一个没有历史和身份的人,踏上寻找当事人证明自己的人生苦旅。“文革”初期,江河水死于的他的揭发。他说,1934年那次被捕是因为弟弟的出卖。而章抱槐死的头一天,恰好是江河水平反的昭雪大会,他被挡在会场之外,白发飘零。

  章一回仍然走在自我救赎的路上,他得赶紧去寻找生命中的另一个女人。他和珊珊相恋在雨镇,在雨中的草地上做爱,却始终不能结婚,因为珊珊说雨天打伞去打结婚证不吉利,而雨总是不停。等他再度回到雨镇时,珊珊已经不在了,小镇上的人为珊珊的死活已经讨论两年了,没有结论。小镇历来的规矩只有死了一个人才能准许另一个人迁来小镇,于是有人向章一回暗示可以买一个死人的名单,取得优先迁移权,章一回无动于衷。即使找不到珊珊,他也愿意把这个故事留在雨镇。于是,他面向河水开始讲述第二个故事:

  就在章小回乡的前两年,老湾十八岁的木匠被陈秉德请到家里做木工活。章顺做一把太师椅时,做好的葫芦把总是被大太太偷走,不久,章顺就被大太太勾引上了。两人起了谋财害命之心,谋划用一把凿子杀死陈秉德,在做爱之后一遍遍地翻看那些财产清单。大太太却没料到章顺同时在磨另一把干掉她的凿子。半年之后,事情败露,章顺仓皇逃走。新中国成立后,陈秉德逃往香港,大太太留下来了,并最终找到了章顺的工作单位,重修旧好。章顺只有在大太太那里才能找到快乐,幻想有一天能拥有陈秉德的财产,不由对现在年轻的妻子麻姑起了杀心。

  有一年,十年不回的章顺回来了,和麻姑商量把大太太接回家中住,温顺的麻姑同意了,但遭到老湾村人的集体反对,商量着要捂死老太婆。这时合作社文书阿贵去了趟红湾,不知用什么办法使老太婆不敢踏上老湾土地。章顺计划遂告破产,他把一切归罪于麻姑,为了防止麻姑与其他男人私通,还在她的下身残忍地上了一把铁锁,制造了一出人间惨剧。后来,为了解决大太太的身份问题,章顺下决心要杀死麻姑,但他想了很多办法,都被麻姑识破了,麻姑的女书记录让他大为顾忌。于是他找到章一回,许他二十块钱杀妻,但章一回也不能杀身份不确定的人。他们的密谋被麻姑的儿子章天意知道了,为保护母亲,他只身赴红湾杀死了大太太,然后离开了老湾。

  麻姑是个来历不明的人,据说来自一个叫千家峒的地方,那是个美丽无比的山寨,只能从一个山洞爬进去,土地广袤,物产丰茂,那没有苦恼,没有杀戮,人人都平等相爱。农闲的时候,麻姑在屋里一个人书写女书,那是一种只有女人能看懂的蚂蚁样的字,记录着千家峒的秘密。村里的老人总是给麻姑上历史课,希望她能用女书记下老湾的历史。但麻姑的价值观和人生观与他们不同,她不能理解老湾人为什么打死八十岁的陈抱华,为什么总是想要杀人,对争走章顺的大太太也恨不起来。由于大太太诅咒,阿贵得一种奇怪的颤抖病,教唆章天意杀人,为断绝阿贵的杀人念头,麻姑不惜奉献自己的贞节,但仍然阻止不了他成为章一回手下的一名刽子手。最后,章顺犯了错误被下放到老湾,也成了一个没有身份的人,整天写检讨书,终于良心发现,给麻姑打开了锁。章天意临走时烧了女书,从此麻姑变成疯子,像驾着一条彩船行驶在两岸铺满鲜花的河流,不再感到苦难。

  章一回仍然走在自我救赎的路上,急着去找第三个女人紫舒。紫舒是个双性人,她从生下来就幻想自己是个男人,章一回到达小县城时,紫舒刚做完变性手续,避不见人。章一回也幻想变成一个女人,依偎在紫舒的怀抱,给她讲第三个故事。夜深人静时,章一回走向紫舒住所旁的铁塔,可走了很久,怎么也接近不了那个铁塔。那铁塔明明就在眼前不远的地方,似乎伸手可及,可就是怎么也走不到。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方向,便换了一条街道继续朝前走,可是章一回走近一步,那铁塔就往后退离一步,仿佛电影里面的推移镜头。章一回只好换成白天去,却被一个人拦住要求出示记者证,不能进去。章一回只好回到宾馆,在纸上写下第三个故事:

  自从在朝鲜战场做了美国人的俘虏之后,老湾人章义的头就再也抬不起来了,腰一直弯到地上。回国后,在镇上的粮店做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保管员,住在一间又温又潮的牢房样的房子里。他有时想,上面是不是没有明说这是个牢房,而要他自己去体会和悟出来。看见卫生院田香的第一眼,章义就爱上了那个高挑而丰满的女人。为了接触田香,他甚至假装生病让田香给他打针。粮店的隔壁是镇上的卫生院,他常常把门关严了,在一把椅上再叠上一个木凳,然后爬上去,把脸贴在那个窗户边去看院子里的动静。这样看了不知多少年,看到了田香的当贪污犯的丈夫被抓走,看到了田香月光下孤独的影子。在他的心里,他一直把她看成自己的老婆。结婚的那天晚上,章义把他的一切都说给了田香听,包括做战俘的事,田香轻轻回了一句:“我不会嫌你是驼背,我们得好好活下去”。两人相拥而泣。婚后他们过了一段甜蜜无比的日子,连性生活也找到了独特的解决方法,章义真正享受到家庭的幸福。不久,由于房事过度,章义生病了,田香为他多方求医,细心照料。期间,田香去地区参加一个为时半年的培训班,遇到一个追求她的男同学,离别的晚上,男同学送给她一条白色围巾,想起可怜的章义,田香压抑住了心中的波动。回来的时候,章义已快病死了,田香长途跋涉十几天找到老郎中开处方,为他治好了病。章义对田香说:“我吃下去的不叫药,喝的是血,是你身上的血呀!”不久,两人生了孩子章春。为矫正章春可能遗传的驼背,章义殚精竭虑,想尽一切办法训练他把腰挺直,不料到最后章春却说:“你不是我爸爸,你是一个俘虏。”把章义轰然击倒。

  那一年,快五十岁了的章义在一个深夜接到通知,他被清除出队伍回老家务农去。章义携一家人重返老湾,但老湾人已经不认识他了,因为在老湾的纪念碑上找不到章义的名字,更不愿意回来个战俘在村里晃来荡去,章义成了一个没有身份的人。而身份是大事,必须得到解决,从此,章义的后半生都忙于寻找身份证明。章义找到大队部,要求大队部出面核实他的身份,大队部说没权力,要他去找“上面”章一回;章义找到章一回,章一回说可以先定为编外人员,再打报告说清楚身份,最后由上面审批;章义找到红湾的地主,地主给他开了两份做过长工的证明,可红湾人自己都需要重新界定身份,证明无效。更让他难堪的是,由于自己身份不明,也不能证明田香和章春是他老婆和儿子,他们也失去了身份。田香因为没有身份,竟然默许儿子认章一回做父亲,容忍章一回忌无肆惮的性挑逗,并且一点也没有和他亲热的兴致了,曾经的忠贞爱情岌岌可危。章春为谋求一个正式的身份,一到老湾就认贼作父,对生父仇视。在章一回的暗示下,章春甚至起了弑父之心,在一个黑夜从岩石上推下巨石企图杀死章义,又在红湾反扑的风声中,逃离了老湾。

  章义费尽心思都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只好求助于章玉官,他知道章玉官曾是老湾最讲义气的人。此时章玉官也存在一个身份不明的问题,要在墙上画九百九十九幅韶山图案,身份才能得到证明。章义每天讨好地帮章玉官背梯子,扶梯子,揉脚,只求章玉官能为自己作证明。一个大晴天,章义突然发现章玉官额头上也有一个韶山图案,章玉官极度惊慌,恳求章义为他保密,这为章玉带来了希望,以为抓住了章玉官的把柄,不会再推辞为他作证明。不料章义官却说:“如果我证明了你的身份,那我就永远证明不了自己了”,并告诫章义保守秘密,因为说出来他就再没有帮章玉官背梯子的机会,而一个不做任何事的人是证明不了自己的存在的。在章玉官处碰壁后,章义万念俱灰,在纪念碑向战友亡灵哭诉时,突然冒出一个绝妙的念头,想到用死去证明自己的存在,因为“如果不存在就不会有死亡”。于是向“上面”章一回递交了一份《写给死亡的报告》:“尽管我还活着,但我觉得这种活着给老湾人民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和屈辱,老湾是片光荣的土地,为了不再给老湾抹黑。特此报告上级批准我死亡为感。”但章一回驳回了他的报告,认为他这是对组织上公然的挑衅,他的死亡将导致章春身份的无法证明。最后,章义走在无边的旷野上,走在死寂的旷野上,走在漆黑的旷野上。他只余下一个信念,就是找到儿子让儿子结束他的生命。他想他差不多要死了,但不能让自己自然而然去死,为了去死,他得保存自己的生命,他在旷野上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

  章一回仍然走在自我救赎的路上,这时他已变成一个少年模样,急着去找第四个女人叶子。他曾在最辉煌的时代追求过叶子,叶子却不屑一顾,他认为他的个人秘史应选择叶子来倾诉。叶子不相信面前的少年就是当年的章一回,但当章一回说起有人在追杀他,还是激发了母性的怜悯,建议他的事情应该由警察来处理,而不是任由一个看不见的人来处置。于是章一回向警察投案自首,可是警察根本不相信这个少年会做几十年前杀人的事,说这个案子政府早已作了结论,并告诉他有些历史是不能随便再说的,说出来就会伤害整个民族,然后不由分说地把他赶出来了。章一回本想通过正式审判来赎罪,可是警察连审判他的兴趣都没有,这让他感到莫名的痛苦,最后如小孩般缩在叶子怀中,如梦呓般开始讲述第四个故事:

  连章一回也弄不清楚,自己怎么成为了上面的化身,怎么成为老湾管档案的人。开始本来有几个人质疑,但章一回一一找他们谈过话之后,他们就保持沉默了。对于知道他来历的人,他采取各种办法抹杀他们的记历,比如他把常贵爹的十字架烧掉,把他的神凳搬走,就轻而易举地封住了他的口。他设法把自己塑造成老湾的一个神,取代旧神常贵爹。常用两个办法,一是经常开会,通过开会建立神秘感;一是让全体老湾孩子认他做父亲,树立一个慈父的形象。这些方法很奏效,老湾人对章一回的印象由怀疑、敬仰到某种崇拜,甚至把他当成樟树精,他的名字变成两个字——上面。上面的身份让他在老湾可以为所欲为。

  章一回权威的动摇来自红湾的两件惊天大事,一是陈抱华孙子陈生的兄妹乱伦和杀人事件,一件是红湾圣女亦素在老湾的失踪事件。这两件事情,尤其是亦素失踪事件,激发了红湾人对老湾人多年以来的仇恨,他们说为了亦素将不计一切代价进攻老湾,杀死老湾所有有问题人。红湾和老湾之间即将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暴,局势变化连上面也控制不了,老湾人很恐慌。于是章一回赶紧开会,研究应对红湾进攻的对策,首要的就是成立一个秘密机构——最高法庭,这个法庭随时抽出某份档案就可判处死刑,用于审判异己和清算所有敢发起进攻的可疑分子。建立最高法庭后,章一回的自我野心愈发膨胀,首先是审判的常贵爹,判他为信仰混乱罪,令人怪异地穿上了常贵爹的黑长袍;然后是审判章玉官,令他表演帝王戏,然后又穿上那套戏服;在成为最高法庭庭长的夜里,发生一件奇事,他被一阵飓风吸进樟树里,发现里面有一座巨大的城池,城池里有一本记录老湾秘史的树皮书,书中暗示只要谁破译了某页文字,谁就是王。他更加相信自己就是真正的王了。

  最高法庭判决死刑的程序大加简化,还有五元奖励,使老湾陷入一场集体杀人的狂欢,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刽子手的行列。这群刽子手开始是出于对地主反扑的强烈义愤,主要针对红湾,后来因为有了经济的刺激,他们就不限范围了。金矮子为了冲抵向糯米菩萨借的两担谷子,竟然把人家杀了。就连老实的外哑巴为了五块钱赏钱,也杀了一个外乡人。杀到后来,红湾已经被杀掉了一百多个地主,稍与老湾有过恩怨的全部做了刽子手们的刀下之鬼,而且周边的几个村全都杀开了,最高法庭开始有些失控。河面上漂满尸体,外哑巴持一根竹竿,整天在河道上奔上奔下赶尸,可是赶也赶不完。

  在集体杀戮的压力,红湾人终于行动了,他们密谋砍掉作为老湾命根子的那棵樟树,以亦素的名义向老湾人发起最后的清算!他们想出一个诛杀樟树的绝招,织一根又长又粗的绳子,用桐油浸泡,偷偷拴在樟树上,然后从红湾这边点火,火苗迅速蹿向对岸,不料在快接近樟树时,突然下了一场暴雨,把火熄灭了。这似乎验证了樟树有灵。红湾人正一筹莫展,百岁老人天瞒大爹透露唯一的办法是用火箭射中樟树的心脏,于是红湾人制作了一万支火箭,准备开始第二次行动。这时天瞒大爹意识到泄露天机的惩罚和后果,老湾会沉没,红河水会倒流,就去老湾找常贵大爹寻求救赎,中途倒在石桥上。常贵大爹听到了天瞒大爹的呼唤,决心以生命为代价拯救老湾和红湾。他找出金色十字架,一个一个地感化老湾的刽子手,可到最后竟然用他手中的那根拐杖刺死了一个红湾人,自己在驱赶中也变成了一个魔鬼。他想,一个人是无法拯救人类、也无法拯救老湾的。常贵大爹的救赎失败之后,局势更加混乱,老湾到处流传着亦素被章一回霸占在一个谁也找不见的地方的谣传,红湾人要为亦素复仇。终于在一天夜里,红湾一万支火箭射向樟树,有一支箭射中了樟树的心脏,樟树身上流满了红色的樟液,四周数百米的土地全都被樟树的汁液浸得通红。这时红湾连接老湾的那座石拱桥突然断裂坍塌。还有一支箭弯弯曲曲飞向章一回的档案室,烧毁了档案室,腾起漫天的灰尘,仿佛成千上万只灰蝴蝶。等那些灰蝴蝶全部飘落,老湾和红湾人全部处于了一种失忆状态,村庄自身失去了历史。

  章一回仍然走在自我救赎的路上,最后想见到的就只剩下老湾的那棵樟树了。他一直是把那棵樟树当做一个最心爱的女人看待的,它的冷艳和婀娜,任何绝色美女也无法与之相比。那几乎是他整个的梦幻和生命。樟树在被红湾人诛杀之后几年,又长出了新叶,心脏依然在顽强地跳动。章一回深情地拥抱樟树,用自己的所有精血去滋润它。最后,章一回突然感觉到一双柔软的手臂把他搂着托举起来,自己变成了一个蜷缩的婴儿,落进了樟树的黑洞之中,仿佛回到了子宫。他本想最后讲述自己身份的秘密,但已经没有机会了,只好安静地躲在树的子宫里,乖乖地听着樟树讲述第五个故事:

  在刽子手横行老湾的时候,章得也心痒痒地涌动着杀人的恶念,那个念头产生于第一次看见红湾女人蒲月的背影。蒲月的牙齿长得很好,白白的既结实又光滑,回头一笑让章得魂牵梦绕。他以老湾最高法庭的名义,对蒲月的男人执行了死刑,并要求蒲月做他的老婆。蒲月的男人死后变成了一只白猫,蒲月把男人的血全部涂到自己身上,像涂满红色的彩釉,让章得想呕吐,希望把杀人的事永远埋在历史的深处。令章得想不到的是,几个月后,蒲月带着一岁的儿子再娃走进老湾,要求做他的老婆。章得想赶他们走,可蒲月说,是那变成白猫的男人要她来做章得老婆的,防止再娃长大后复仇,陷入那个古老的复仇轮回。只有让再娃变成老湾人,才能从根子上断绝他的复仇欲念。于是章得一门心思进行勾接再娃和自己血脉的工程。勾接血脉的秘密是这样的,要在樟树的地底下捕获一百只雄雌各半的蝉蛹用精血浸泡捣烂让娃崽吃下,而且得分十个月吃完,事情就办成了。可令人惊奇的是,当章得把最后一只蝉蛹放进瓶口时,它却化作一只绚丽的血蝴蝶飞走了。

  完成勾接血脉工程之后,章得开始致力于小家庭建设。他在老湾第一个自制鞭炮,破天荒带领再娃挑着两担鞭炮到几十里外的香水镇,卖给镇上的供销社,赚到第一笔钱。在外出卖鞭炮的几天里,蒲月日思夜想。在章得的影响下,老湾很多家庭也做起鞭炮来,三五成群跟在章得后面把鞭炮挑出去卖。再娃建议,可以把老湾人的鞭炮买过来,再倒卖出去。这让章得很担忧,眼前浮现那只从瓶口飞走的血蝴蝶。卖了多次鞭炮后,章得积攒了一笔钱,盘算着可以盖上一幢新房子,就把这想法跟蒲月说了。蒲月转过身来笑了,就像多年前他第一次看见的那种笑一样。那天晚上,蒲月成为他真正的女人。第二天早上章得看完宅基地回到家门口,看见一只硕大的血蝴蝶从屋里飞出来,朝着红湾的方向飞去。蒲月死了。

  不久,再娃的建议变成现实,红湾人陈军到老湾收购鞭炮来了。章得还是保持他的农业文明理想,只求建个房子,招个儿媳。但事不如意,再娃不久在鞭炮作业时出事,炸断一条腿,装了一条假腿,章得所赚的钱都花到了再娃的那条断腿上。断腿后的再娃性格变得刁顽,用一根铁棍敲打着他的假腿,连唬带哄地把老湾人大半部分鞭炮的销售权揽了过来。再娃以胜利者的口吻要章得去红湾找陈军要资金,章得却碰了一鼻子灰回来了。正当再娃想当红湾的转手商时,红湾在几乎一夜之间把那条断桥修好了,陈军开着四轮车到老湾来收购鞭炮,再娃计划流产。由于红湾订单催得紧,老湾从此发了疯的做鞭炮,隔三差五地出伤亡事故,但没有人停下手中的鞭炮。

  一位马来西亚的鞭炮客商准备和陈军联合开发旅游业,点子之一就是重修章抱槐墓地,把伟人江河水和叛徒章抱槐相比较,用来招徕游客。新墓地修好后,再娃申请做守墓人。当第一批游客从红湾那边兴致勃勃地跨过石拱桥,沿着河岸朝章抱槐的墓地走来时,再娃取下了他那条钢腿,拄着铁拐棍,一只手拿着他的钢腿拦住了想去观看章抱槐墓地的人们,那些游客吓得四散奔逃而去。在守墓期间,再娃的女友小梅被父亲强制嫁给了陈军,陈军在炫耀他第一次同小梅做那事时,他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不停地在小梅的身上做了多次,他狠狠地发泄着骨子里积聚着的对老湾人的仇恨。他说他日的不是小梅,而是整个老湾人。后来小梅到墓地上来找再娃,陈军闻讯跟来,再娃把一串排炮扔向陈军,被陈军扔回,反而把自己炸死了。临死前,再娃看到那些鞭炮纸屑全部变成彩色的蝴蝶,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也是一个红湾人。

  若干年后,老湾人在章得看中的那块宅基地旁,建起一座新的村庄,老湾原来的老院落已经荒芜和坍塌,一眼望去,全是断壁颓垣和摇摇欲倒的老屋。没有几个人再回到这个村庄,只有三个老掉了牙的老人,他们仍然守着这个庞大的院落,肩负着他们认为是一种文化的神圣使命,执著地重新梳理老湾人这几十年的历史,准备写一部《老湾新修族谱》。他们常常几天碰一次面,把各自负责撰写的那部分进行斟酌和打磨。他们甚至专门为河岸边的那棵樟树立了一篇长长的传,把它作为老湾最年长的老人进行叙写。这三个老人分别叫章廉、章伦、章和,他们现在还居住在老湾的旧屋里,日夜不停地写着那部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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